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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民主义倒还没有什么?


  三民主义倒还没有什么?(1)(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七日)

  国民党曾经是国民革命的政党。但是这一国民革命的政党,现在已经死灭,——国民党在革命发展的初期,即便背叛国民革命,他坚决的站在豪绅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坚决的下了做新军阀走狗的决心,反对广大的农民群众自动手来解决土地问题。国民党所谓革命方法:“军政时期”与“阶级妥协”,使他必然的变成反革命党,变成帝国主义军阀豪绅资产阶级走狗的狗窝。从此,“狗窝党部”与几年前的“猪仔国会”同样的遗臭万年。以国民党党治的现状来说:一则不能反帝国主义,二则实际上是军阀专政,三则是极残暴的压迫工农屠杀工农。即使以国民党三民主义的简明表面的意义来论,现时这种国民党,也显然是三反主义的反革命党。三民主义究竟有那一民呢!

  对于中国革命的三个任务:民族解放、民众政权、民生改善,工农群众,不但是不加以反对,而且要加以清晰的阶级的内容,以实际的斗争来求其实现。所以说:“三民主义倒还没有什么”,所以,中国共产党曾经加入国民党。国民党也直到共产党加入之后,才勉强有成为国民革命政党之趋势;也直到中国共产党替他定出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宣言和政纲之后,才在三民主义之中充实了某种程度的革命性。中国共产党与工农民众所认识的三民主义,是很简单明了的中国革命民众所需要解决的三个任务: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统治和土地革命实行劳动法(八小时工作制等等)。这种三民主义自然是“倒还没有什么”。

  但是,三民主义这一名词,是所谓国民党的主义,国民党既然死灭,三民主义那得不死!工农民众亲身受着国民党的屠杀和压迫,国民党以三民主义名义来屠杀压迫;民众如今听见三民主义这个名词,已经不能当做革命的口号看待;他们立刻就觉得这三民主义一名词,是他们所受的一切压迫、剥削、屠杀、搜捕、屈辱、帝国主义的进攻……总名称。工农民众虽然仍旧要力争民族的解放,力争民众的政权,力争民生的改善,而且只有工农民众自己的斗争,能够实现革命的这三个任务;但是,工农民众绝对不能再要“三民主义”。革命任务的解决,必须在新的真正革命的旗帜之下——共产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布尔塞维克主义的旗帜之下!

  况且,国民党的三民主义究竟是什么东西?第一,如果说民族主义是反帝国主义,那么,何不直说是反帝国主义呢?——反帝国主义有一定的阶级内容,这是显明的指出:中国极大多数的工农劳动群众(真能代表中国民族的)反对国际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国民党正因为不愿意民族主义作如此的解释,所以要用模糊隐约的“民族主义”。民族,民族,你是谁呢?国民党用了民族主义,可以任意以“民族”的大帽子来压迫工农。不准工人罢工,说是提倡国货;不准农民减租,说是维持国内生产……一切压迫工农的政策,都可以以民族的名义行之。甚至于讲“聪明的策略”,藉口于和平进行外交交涉的假话,实行其对帝国主义的屈服,例如最近各地的禁止排日等等,禁止民众的反帝国主义的直接行动,也算是为民族的利益;所以一切卖国屈辱的政策,也可以以民族的名义行之。国民党的民族主义,至多是代表中国资产阶级的民族。第二,如果说民权主义是反封建主义,那么,何不直说是反封建主义呢?——反封建主义,至少是彻底的民权主义的革命主义,亦有一定的阶级内容,这就是要推翻任何属性的军阀统治(从吴佩孚、张作霖一直到蒋介石、白崇禧、张发奎、黄琪翔),不但如此,而且要推翻一切种种的封建统治,豪绅地主等等,这是要使真正极大多数的工农民众取得政权,这是说工农平民与豪绅地主阶级争政权的阶级斗争。可是,国民党的民权主义,却正不要作如此的解释,国民党的“革命”,不是民众自己的革命,不是要民众取得政权,而是使各种新式军阀,新式特殊阶级(所谓党部)取得政权,而且是禁止工农民众实行其一切普通的政治权利。民权,民权,究竟谁是“民”,究竟是谁的“权”!“革命”要经过军政、训政、宪政时期。一切政权属之于军政,这算是民权吗?一切政权属之于豪绅官僚的国民党(所谓党权),这算是民权吗?就算进一步说,一切政权属之于宪法,这算是民权么?国民党的民权,至多不过是资产阶级的民权。国民党现在已经拿“民权”的名义来反对无产阶级独裁制,说是反对一阶级专政。其实国民党自己是代表豪绅资产阶级的独裁制。他造作一种理论,说中国人民程度低,要由他来开民权训练班,教会了四万万人的选举方法,方才可以实行宪政民权。在这教训时期,他国民党便应当专政!对不起,说错了。那里是国民党专政,事实上便是新军阀专政!第三,如果说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那么,何不直说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呢?——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是明显的代表无产阶级的阶级要求。这是说真正的没收地主和资本家,大工业国有,土地国有。尤其是在革命时期,应当要使农民群众自动手的收回土地……这是说工农力争改善自己生活实现社会主义的阶级斗争。但是国民党正因为民生主义不愿意如此解释,所以叫民生主义。据说是民生主义是要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平均地权是要将来慢慢的收买地主田地,使农民大家有田耕。节制资本是要将来慢慢的发达生产事业,使大家有饭吃,据说是如此!但是,一则事实上国民党的政府党部和军人,只在天天杀要求减租的农民,只在天天压迫工人罢工,实行所谓强制的劳资仲裁。今年一年之中,因此而被杀的工农,至少在二十万以上。二则理论上,国民党一方面说要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一方面又说中国几乎没有阶级,不准工农实行阶级斗争,而且要各阶级协调。这种一方面保护地主的私有财产,保护资本主义的剥削制度,别方面应允工农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岂不是公开的欺骗,岂不是要使工农饿死杀死论千累万之后来讲阶级协调!民生呵,民生呵!民生主义是要置工农阶级于死地的主义罢了。现在吴稚晖等自己也承认了:三民主义是不兑现的支票,——其实三民主义的银行根本没有,他的支票简直是诈欺取财,根本不能兑现。

  如此的三民主义“还没有什么”吗?岂但决不是“还没有什么”,简直是了不得!

  国民党理论上的三民主义和实行上的三民主义,很显明的表现着资产阶级独裁制的野心。

  固然,三民主义的历史性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当三民主义最早发生的时候,当共产党未加入国民党的时候,当共产党所起草的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还没有公布的时候,国民党的三民主义是什么呢?这一时期当然很长。那时的三民主义代表中国一般民众——连资产阶级也在内的一种模糊笼统的观念而已。那时中国阶级的分化还没有像如今的明显,阶级的斗争还没有像现在的剧烈,革命还只在初期的状态。所以三民主义还代表一般民众求解放的革命口号(仅仅是口号)。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时,共产党加入国民党,当时政治联盟的条件,就是接受共产党对于三民主义的解释,——三民主义之革命化。但是,革命进展日益到了更高的阶段,革命的联盟必须改变新的结合——与反革命的资产阶级破裂。于是国民党与三民主义便处于历史的歧路之上;究竟是做革命的旗帜呢,还是做反革命的旗帜?历史的史实是如此:国民党和三民主义都成了豪绅资产阶级军阀反动之旗帜。国民党的反共清党不但是和共产党组织上的分裂,并且必须同时是离开三民主义之革命化,而要直接公开的使三民主义反革命化。所以汪精卫毕竟是聪明的乖乖,他此次来到上海投降蒋介石,磕头、求饶、负荆请罪之外,还知道带一个必要的礼物来贡献于豪绅资产阶级。这就是他所谓“将共产党理论从国民党里分出去”的工作。好极了!三民主义在共产党员未加入国民党以前,还是代表革命倾向的口号。三民主义在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之后,曾经一时期比较多带着些确定的革命内容,如打倒帝国主义、工农政策等等。三民主义在国民党清党反共之后,便自然要变成反革命的工具。国民党以前说过要争民族解放,现在汪蒋等要想勾结日本帝国主义了,如何自圆其说呢?说是反帝国主义行动,原是共产党的,我们国民党的三民主义是主张“和平友好”的。国民党以前说过要争民权主义,如今军阀党阀要以国民党名义专政了,如何自圆其说呢?说是市民会议、工农政权等,原都是共产党的理论,我们国民党是主张党阀训政的。国民党以前说过要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如今豪绅资产阶级根本上不要改善什么民生,那又怎么自圆其说呢?说是耕地农有、工业国有等,原都是共产党的主张,我们国民党说的“平均”、“节制”,反正要在一千年后才预备实行呢。所以如今的屠杀压迫卖国专横之种种国民党政策,无不一一根据于天经地义的三民主义!

  三民主义的实行,其意义便是如此,——便是反革命政策的金字招牌。即使退一万步说:国民党的三民主义的理论,——所谓纯粹国民党的三民主义的理论,是要造成中国一个天堂般的国家。其实,所谓三民主义的建设,所谓建设三民主义的国家,完全是乌托邦,完全是梦话。不论事实上三民主义之实行,反共清党后所谓纯粹国民党的统治,只是军阀混战屠杀民众之统治;就是三民主义的纯粹理论上的理想,也是反动的思想。国民党口头上的三民主义建设是什么呢?这里我们且只说他的终极理想,——孙中山所著的三民主义演讲集中许多学理上的问题,我们留待分篇讨论。国民党口头上所要建设的三民主义国家是什么样的国家呢?第一,以和平友好的方法求帝国主义国家修改些条约,实行关税自主等等;第二,将张作霖等现在能享有列强正式承认之光荣的政府打倒,取而代之;第三,各省实行豪绅包办的“党权训政”;第四,等到“政治清明,地方太平……国际平等”了(汪精卫自己也说“谈何容易”),然后……征收地价税等等,以使地主愿意将土地“平均”给农民,办农民银行等等;第五,有独占性质的工业归国家经营,其他个人企业还要使之发达,还要“时时注意改善店员与店东之关系,工人与厂主之关系,调和适当”,使“一般商民与实业家没有不欢迎国民党的”。哈哈,如此之俏皮美满的三民主义国家呵!帝国主义列强始终是侵略中国,和平也好,武力也好;南京政府代替了北京政府,仍旧是军阀政府;训政党权和袁世凯[1]时所办的自治差不了一丝一毫;农民要等着土地等着低利借贷,照此办法,不知要等几万年;即使等着了“政治清明地方太平”,原来还是店东厂主地主所大欢迎而特欢迎的国民党国家。这是不是显然的资本主义国家么?所以我们的结论,不能不是:三民主义就等于资本主义。

  附言:汪精卫在广州的演说“分共之后”,一方面说要“将共产党的理论分出去”,一方面又两次提着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汪精卫呵!我劝你老实些罢。你记不记得:是你和我,和胡汉民,廖仲恺[2],鲍罗廷[3],同在广州东山春园起草这一宣言的呢?你晓不晓得这一宣言的原稿,是从莫斯科第三国际执行委员会寄来的俄文稿呢?这宣言的初稿是我译的,其中有几段是你改写的。固然,你们那时竭力要改得资产阶级些,但是你现在得意扬扬,一则曰“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的国民党农民政策,卑之无甚高论”;再则曰“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的国民党工人政策,也卑之无高论”。其实,就是这种政策,你们国民党写得出么?现在有能力实行么?按照你们纯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哲学”理论,不矛盾么?那上面说要打倒中国之特殊阶级;你现在却说中国没有阶级,说“阶级之未发生的,从此停止,已发生的,也逐渐消融”(狗屁不通的理论!)我劝你们老实些,公开的说取消一切改组后的宣言政纲等等罢!

  国民党的三民主义,纯粹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反共的三民主义,已经从反帝国主义与反军阀的革命口号,变成反工农的反革命理论;所谓三民主义的建设,除屠杀政策以外,丝毫也没有。你们要清党清理论,不如老老实实,将共产党所教给你们这班不肖学生的东西,公开的都清出来;有本领就赤裸裸的露出你们丑恶的反革命的模特儿来!不要无耻的隐蔽在什么“工农政策”之后实行屠杀政策!

  原载1927年12月12日《布尔塞维克》第8期

  署名:秋白

  注释

  [1]袁世凯,河南项城人。1895年12月,被清政府派赴天津小站编练新建陆军。1901年11月,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兼北洋军政司督办。1905年练成北洋陆军六镇。1909年1月,回河南养病。武昌起义后,操纵北洋陆军,东山再起,任责任内阁总理,取得清政府实际权力。对革命党人软硬兼施,以逼清帝退位为条件,当上临时大总统。1913年,暗杀宋教仁,镇压二次革命,武力胁迫国会,当选为总统。1914年废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实行专制独裁。1915年12月宣布恢辟帝制,改次年为洪宪元年,正式即皇帝位。遭到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浙江等许多地方的反对。1916年6月6日病死。

  [2]廖仲恺(1877—1925),原名恩煦,字仲恺,原籍广东归善(惠阳),生于美国旧金山。1902年赴日本留学。早年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时任广东军政府总参议。二次革命后继续追随孙中山的革命斗争。1922年9月和1923年1月,两次代表孙中山与苏联代表越飞在日本会谈。积极参加国民党改组。在国民党一大选为中央常委和政治委员会委员,先后任国民党中央工人部长、农民部长、黄埔军校党代表、军需总监、大本营秘书长等,同时继续担任财政部长和广东省长。1925年8月20日,在广州被国民党右派暗杀。

  [3]鲍罗廷(Михаил Бородин,1884—1951),原名米哈伊尔·马尔科维奇·格鲁森伯格。1903年参加布尔什维克。1923年9月,受共产国际和苏联政府派遣来华,任苏联驻广州革命政府代表和共产国际驻中共密使。10月到达广州,被孙中山聘为顾问,帮助改组国民党。1924年1月,参加国民党一大,协助起草大会宣言及其他会议文件。会后,帮助筹建黄埔军校。1926年中山舰事件后,对国民党右派逐渐采取妥协、退让政策。1927年4月,参加中共五大;7月,帮助改组中共中央机构,下旬被召回莫斯科。

  (1)1928年3月,中山书局出版单行本《三民主义》。共四章,本文为第一章。现据《布尔塞维克》第8期编入本卷,并对照《三民主义》一书手稿,校正了个别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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