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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职工运动消沉期(1)


  “二七”失败后之残破局面

  “二七”惨变后,幼稚的中国工人阶级受到这样浩大的损失,无疑的要转到一个消沉期。我们现在来检查“二七”惨变所遗留下来的残破局面。

  京汉路和武汉三镇的工会,不用说是完全被封了,其他各路工会也由公开的而转为秘密的,当时尚称完好的只有广州和湖南。

  “二七”失败,死者、伤者、入狱者、逃亡在外者既那样众多,书记部此时的当前责任,便是救济问题,这种救济事业,有极重大的意义,不但直接安慰被难者,实亦间接安慰全体工人。书记部一面在国内募捐,一面派人向世界的赤色工会要求援助,并组织专门委员会,经过京汉铁路总工会驻沪办事处,以其捐款散发被难者。

  就全国情形而论,此时工人阶级确已陷于消沉状态,虽然有少数零星的自发的罢工,甚至还有千人以上的罢工,如上海三月中之恒大纱厂一千余人的罢工,装订工人一千五百人的罢工,五月中之皮箱业工人一千余人的罢工,六月中之豆腐作数千工人的罢工,十一月中之漆匠四千余人的罢工等。但无论如何,这些罢工一大部属手工业工人,且多数失败,故给予当时的影响是不大的。

  硕果仅存的安源工会

  在此消沉期中,特别出奇的要算安源路矿[8]工人俱乐部,真为“硕果仅存”。

  一九二二年,湖南工人运动就在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下,猛烈地开展了起来,使得赵恒惕对于工人不能不稍为和缓,所以“二七”失败后,各地工会(广东除外)都遭封禁,而湖南却一时尚能支持,一九二三年六月二日至四日,长沙市民举行收回旅大示威(旅顺大连湾原租给旧俄,日俄战后转给日本,到此年租借期满,故当时各地有收回旅大运动),日本兵舰水手枪杀码头工人,全市工人曾举行一次抗议惨杀的总罢工,由此可见当时湖南工人虽处防御地位,而其势力尚得公开存在。直到这年冬季十一月三十日,水口山工人罢工失败以后,湖南职工运动才完全进于秘密状态,因为赵恒惕不仅以铁血摧残水口山工人,连带亦以强力封禁湖南所有的工会。

  但安源煤矿,那时却好似工人的“世外桃源”。工会仍旧巍然独存,本来“二七”惨变后,安源路矿局亦接北京交通部来电,嘱其封闭工会,但路矿局不敢下手,其原因是安源工人势力集中,产业又极重要,工人组织力与战斗力亦相当丰富,若封闭工会,无疑的必遭到工人决死的反抗,于矿山生存实有重大危险。路矿局方面深明于此,故不敢遽尔压迫;而工会方面亦极十分注意防范,所以能一直支持下去而不溃。

  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在此时期做了不少工作,特别有两点值得指出:

  (一)真正打破包工制。安源煤矿包工头的收入,真是骇人听闻,工头从工人身上剥削所得,超过工人工资一倍以上,甚至有超过三四倍的,工头每月收入有银洋七八百元者,有上千元者。工头每月收入如是之丰,欲其相安无事,势必须分与职员若干以塞其口,工头与职员双方勾结,一方面尽力剥削工人,一方面又做“吃点”、“买空”、“做窿”、“买灰”等弊(“吃点”就是工头向矿局领取三十人的工资,而只雇二十人,其余十人的工资即归工头腰包。“买空”就是如出产只九百吨,而工头虚报一千吨,此一百吨之价值即归工头吞没。“做窿”就是工头扣发做窿应用之材料与人工,使窿湫隘难行,而工头向矿局虚报,从中攫取利益。“买灰”,该矿设有化验处,特延化学专家任其事,每日出煤必经化验,燐灰轻者奖,重者罚,灰定分数。工头为求奖免罚起见,便贿买化学专家,金钱一到,燐灰立减,不爽毫厘)。一九二二年九月安源罢工胜利以后,工头职员不能剥削工人了,于是密谋破坏工人俱乐部,被工人所知道,加以重惩,此时工人俱乐部更进一步废除包工制,改为合作制,议定合作条约,工头每月工资自十元起至三十元止,工人工资照罢工时条约不改,其余各项消耗费,归合作账内开支,所得红利,工头占百分之十五,管理处占百分之五,余百分之八十由工人平分,真的,这样一来,该矿二十年来的包工制被打破了,不仅使工人不受中间阶级的剥削,并且为矿局廓清积重难返的弊病。

  (二)建立自下而上的代表会议制度。安源工人俱乐部的基本组织,是十人团,选举十代表一人,再由十个十人团选举百代表一人,每工作处选举总代表一人。总代表会议(总代表五十一人)为俱乐部最高决议机关,百代表会议(百代表一百三十一人)为俱乐部复决机关,十代表会议(十代表一千三百八十二人)则听俱乐部之报告。至于全体部员大会,一年开一次,如有要事,临时召集,再由百代表会议选举主任四人(总主任一人,窿外主任一人,窿内主任一人,路局主任一人),组织主任团,总理俱乐部一切事务,主任团下设干事会,为俱乐部办事机关,这种组织,可说是议会制与苏维埃制的混合组织,诚有可议之处,但无论如何,当时该矿全体工人,是已经完全组织在一个严密系统之下。

  安源工人俱乐部当时确有很多的成绩,最大的为消费合作社、工人教育等,可惜这里为篇幅所限,不能详述了。

  共产党内的取消主义倾向

  “二七”失败以后,中国共产党内发生右倾的取消主义,代表人物就是现今共产主义的叛徒陈独秀,陈独秀从“二七”失败所得的结论是工人阶级没有力量,于是他的整个机会主义的理论就在此时完全形成了。我们这里不能详细说到整个陈独秀主义,而只就其与职工运动有关者略略提及。陈独秀说:“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若失了资产阶级的援助,在革命事业中便没有阶级的意义和社会的基础。”[9]又说:“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各社会阶级固然一体幼稚,然而资产阶级的力量究竟比农民集中,比工人雄厚。”又说:中国工人阶级“不是独立的革命势力,……大多数还沉睡在宗法社会里……不感政治的需要,并不脱离神权帝王之迷信”,所以他断定:“中国最大多数的工人,还没有自己阶级的政治斗争之需要与可能。”[10]这样,陈独秀把资产阶级恭维得很高,把工人阶级看得一文不值,不用说应用到实际工作上便是取消职工运动。不仅取消职工运动,他当时还主张取消共产党呢!他当时公开的说:“混蛋的中国,便有混蛋的无产阶级。混蛋的无产阶级便有混蛋的共产党,共产党不该早成了几年,所以弄成一个三不象的共产党。”真的,陈独秀此种观点是得到一部分中央委员的拥护,于是另一中央委员就说:“劳动运动吗?这一名词根本不能成立,现时只有一个国民运动,即是要劳动运动也只能与青年运动、妇女运动等量齐观,而共同的隶属于国民运动之下,做国民运动之一部分。”在这种取消主义的观点之下,无疑的中国职工运动要遭到巨大的不幸。真的,“二七”失败后差不多有一年,陈独秀的中央,实际上对于职工运动不闻不问,或者怠工。

  陈独秀这种叛卖阶级的取消主义的观点,曾受着抵抗的。比如邓中夏当时在《中国工人》、《中国青年》以及党报上,就曾经作文章批评过这种观点,在党报上而且是指出这位“家长”陈独秀的名字公开批评的。

  陈独秀的中央,对于职工运动的取消主义的倾向,一直到一九二四年五月共产党的扩大会议上,才纠正过来,也就是从此以后,共产党对于职工运动才重新又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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