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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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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涤凡嗯。 古恭宪我们是不是要听政府的号令,增加生产? 索涤凡(益发莫明其妙,满嘴)哦,哦——当然,当然当然。 古恭宪(一顿)好,今天贝氏麦炉要出钢,我们轧钢厂正忙得要“死”(滇若洗),要死!可是——(实在恼怒,霍地一转身。对着正在笑望着他的吴天长,没头没脑地)哦,Damna -tion !吴先生,哪里来的这一大群男男女女? 吴天长(敛起他的幽默面孔,一怔)我怎么知道? 古恭宪(倒拿着烟斗,在空中乱晃)余处长,一大堆男男女女(把软木帽敲得山响)男男女女。在我厂里穿来穿去,抽纸烟,乱说话,东张张西望望,叽哩瓜啦,叽哩瓜啦! 吴天长(眼一转)是不是里面男的都有点像狗熊,女的都像狐狸精? 古恭宪(逼视)你认得? 吴天长(摇摇头)我不认识,我想余处长——余涤凡这大概是何董事长专轮里面的客人。 古恭宪(一愣)董事长? 余涤凡不过我可是派了赵科长领着他们参观的。 古恭宪(诧异)参观,他们参观?瞪他们,他们也不走。一个小狗熊拿着Stick指指点点,就把我的汽压表点断了。余处长,你知道不知道?这不成,这不成,这不成。董事长,牛长,马长都不成!你们出资本,我办厂,可是这厂不是个玩意,不是个动物园,不是个马戏班子。 余涤凡(圆滑)古厂长,我立刻派人去查看一下,总叫你满意,一定叫你满意,再见,古厂长。 〔余处长依然谦和有礼地弯一弯腰,笑着走出去。 古恭宪(连叫)余处长,余处氏! 吴天长算了吧! 古恭宪(摇头)吴工程师,这个人我不欢喜。滑头!办总务的都是滑头。 吴天长(诚诚恳恳)古厂长,你在中国的日子少,你还是个外国脾气。你不懂应付这一批特种国难商人多么麻烦。 古恭宪(不了解)那么总经理为什么要招待他们? 吴天长咦,他们是官,是商人,是,是本公司的股东,老远地来了,你不理成么? 古恭宪(不通情理)我不管,我很失望,我走了。(戴上软木帽就走,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总经理在不在? 吴天长(晓得他又去发牢骚)怎么? 古恭宪我要跟他谈谈,我的邻居(咬着嘴唇)那个坏东西!请他搬家! 吴天长哦——(心眼儿一转)他不在。(挑问)怎么,杨味斋又偷轧钢厂的电啦? 古恭宪(忍不下说)嗯。(说了就走,刚迈了一步,想想着实气恼,忽然用烟斗指着吴天长的脸,痛骂起来)吴工程师,杨味斋是,是个大“衰仔”(坏蛋的意思)!上次我把他的电线剪断,今天他居然公开派人来接我厂里的电,我说“不成”! 他派来的人说“现在杨委员是公司的董事”!我说“董事更要要守公司的规矩,董事偷电就更不成”!他派来的人还要接,武力要接,(指手划脚,愈说愈气,“官话”于是更说得结结巴巴)我就叫小工去打,我对他说:“他晓得不晓得?你的老爷,我们公司都讨厌,我们都叫他是眼,眼,吴天长(笑着接下)眼——中——钉。 古恭宪(很感激的眼色,慢慢咬准了自命国语发音的三个字)嗯,眼——中——钉。(很得意地拿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憨笑)对不对,吴先生?哎,我四十二岁,才学国语,这一次我说得不错吧。 吴天长(只好敷衍)说得好,说得好!那么后来呢? 古恭宪(一变又是怒目金刚〕后来!后来我就不说话,我就拿起拳头在他面前??吴天长(大吃一惊)你动手啦? 古恭宪(气呼呼地)没有,我的拳头拿出来,他就跑了。 吴天长(警告)喂,古博士,你这样子不成噢。杨味斋尽管是“眼中钉”,可你不能当着他讲,你不能当他的下人,说他是“眼中钉”。 古恭宪(凹陷的眼睛在乱草似的浓眉下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说搬,说搬,总是不搬,个个衰仔!(这个坏蛋的意思)房子塞在我轧钢厂的门口,无论哪个,一进公司,就望见这所怪房子,老房子,倒霉房子,刚刚插在当中,这不是眼中钉是什么? 吴天长(半讥讽地)公司开厂,杨味斋总说他是个大功臣嚷。 古恭宪(翻着白眼)他是什么功臣? 吴天长大前年公司建厂买地,老百姓怕上当不肯卖,地方上的人有了他出来才肯卖的噢。 古恭宪他没有赚钱? 吴天长(耐性解释)你不懂,古博士,在后方买地,大地主赚钱,公司还得领他的情的噢。 吉恭宪(脑中不装这些复杂的道理)总之是没有道理!我们还是要请他走路,搬家。 吴天长(沉思)现在的情形,我怕更难。 古恭宪(愕然)为什么?为什么? 吴天长你不知道董事长换了? 古恭宪我晓得。 吴天长凌老先生辞了职,“人可”先生上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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