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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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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恭宪“人可”是哪个? 吴天长(笑起来)“人可”就是人可,人可就是何,何先生,现在的何董事长。 古恭宪(拿出自己的逻辑)那有什么要紧。无论哪个当董事长,就要出资本,我们就买原料,画图样,出钢,增加生产。 吴天长(摇摇头)不那么简单,古先生。我听见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叫,(低声)现在总经理也要辞职古恭宪(惊愕)哪个说的? 吴天长我说的。 古恭宪(愣了一下,突然大叫)那不成!那不成!那绝对不成。总经理辞职,我也要辞职;他走,我也走。全公司只有他是个好人,他是我的好朋友,好上司,那我一定回到美国,找我的老婆去,这个钢铁公司是办不好的,没有好人,工业是办不好的。(忽然严肃)吴先生,你的话靠得住?不是谣言? 吴天长(压住刍己的苦恼)总经理大概正在(指着)办公室跟凌老先生商量这件事呢。 古恭宪(不由望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严重地)哦!(忽然想起)那,吴先生,你方才为什么骗我说总经理不在? 吴天长(一时愣住)我,??我,??(老实讲出)你想想,这个时候,你还拿什么“眼中钉”偷电,房子,这种事情麻烦他做什么? 古恭宪(想想)嗯,嗯,也有道理。(徘徊两步,猝然又走向办公室)不,我得找他! 吴天长(想不到)干什么? 古恭宪(直截了当)跟他谈,我要劝他! 吴天长(拦住)古先生,这不可以,我认为这个时候你——古恭宪(固执)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 〔此时沈承灿上。 〔沈承灿,懋华钢铁公司炼钢厂副厂长,廿六岁,中等身材,长脸大眼,肤色红润,颧骨略嫌凸突,其余一切,都很匀称,体格健壮,言语举止,都使入觉得这是一个生命力非常旺炽,而又渐趋成熟的青年。时时仿佛极力不使自己的聪明炫耀,而终于不免溢出来一些带棱带角的批评;明明知道过分的热诚,容易激起盲目的冲动,却又压不下自己的血气,要说要做,要理论,要争出一个是非。他坦白,爽快,他也机警细心,有时并且冷嘲热讽地弄得人莫可奈何,然而动机不是偏狭、冷酷的。 初一见面,令人只感到他峥嵘的头角,想起这是产业养的巨头沈蛰夫的独子,也许立刻推想他一定是一个聪颖自喜,不可一世的豪华子弟。 和他坐下来亲切地谈谈,如果你也拿出你但挚的心地,你会察觉他的坚定自信的目光中含蕴多少柔和可亲的神采,再多谈一阵,你益发觉得他又多么率真,又多么憨气,再近一步的认识,你会发现这个心灵的深处藏蕴着一种永不磨灭的爱自由、爱真理的天性。而压抑在他心头上的苦恼,又是多么深沉。 〔他是资产阶级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中最幸运的一个,除了研究他的专门学识以外,他的天性使他不懈地注视追寻,研究实际社会上许多复杂问题,以及种种不平和矛盾,不断充实自己,期望着彻底明了这些问题的症结,要一个合理的解答,这在他目前狭小的圈子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惶惑,不满,愤激;然而为应付眼前事业的困难。 这些根本的疑问,反而要暂时埋在心里,没有人代他解答。孤单,寂寞,在这一段昏暗的路上,他只凭借自己心里那一点可宝贵的人,作为指路的明灯。 〔他穿着一身毛蓝布厂中制服,黑皮鞋擦得很亮,可又蒙上一层灰。腕上戴着皮带钢壳的手表,胸际插着自来水笔。他进门掸一掸裤腿上的尘土,手里拿着一副夹裤筒用的钢圈,像是刚由工厂走来,到了门前才募地记起,把它们脱下。 沈承灿(欣然)哦,古厂长!老吴! 古恭宪(一把抓住)Dr. 沈,好极了。我问你一句话,请你答复我,——沈承灿(一面答应,却回头问)老吴,总经理在不在? 吴天长在。 沈承灿怎么,古厂长? 古恭宪(开门见山)我问你,你的父亲是不是要辞职。 沈承灿(勉强微笑)哪个说的? 古恭宪(指着)他。 沈承灿(看见吴对他递一眼色,会意地)没有,没有这个意思。 古恭宪真的? 沈承灿(点点头)嗯。 古恭宪(对吴轻轻呵责)哈,你看,这又是你的谣言!(把软木帽一拍)那么我可以见总经理会了。 吴天长(紧紧插上一句)凌老先生在里面! 沈承灿(截住)古厂长,你是不是要谈杨味斋让房子的事? 古恭宪嗯,是的。 沈承灿(婉转地)那么,今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我当面对我父亲说,好不好。 这件事,不只是你一个人关心,也是公司大家的事情;古恭宪(犹豫)那——也好。明天出钢轨,轧钢厂的准备,今天夜晚十二点钟可以完成。Dr. 沈,你的贝斯麦炉①今天晚上可以出钢么? 沈承灿(准确自信)可以,十二点一刻出第一炉低炭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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