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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這位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十餘年前就仗著手中一條活鐵線犁蛇的奇絕兵刃,縱橫天南。但因遇上一個厲害對頭,身懷稀世寶刃鐵線犁蛇竟為所斬。羞怒之下,踏遍天涯,又復覓得一條鐵線犁蛇,在勾漏山陰風谷中苦心訓練,直練到比先前更覺神妙,及新創幾種惡毒武功,才二度復出江湖,訪尋昔日仇人,洗雪前恥!

  如今見奚沅這橫杖待敵,穩若泰山之狀,心中不由暗笑:你們這種內家高手,常常講究什麼以靜制動,以穩制躁。但碰上我端木烈,卻叫你越穩越靜,死得越快!手中「鐵線犁蛇」一甩,漫不經意地用了一招「虹射經天」,向奚沅左肩斜砸而下。

  奚沅主意早定,只把雙目覷定蛇頭,不加理會。果然蛇到中途,三角犁形的蛇頭突然向左右一攏,全身右移三尺,電疾風飄一般,蛇信吞吐,鉤牙森列地向奚沅右肋咬到。

  倘若不知底細之人,見端木烈「虹射經天」一招出手,必然挺杖左接,絕想不到對方招式不收就能在中途變向,右半身豈非整個交給人家?毒蛇只一上身,再好的武功,也無命在。但奚沅善人天佑,已獲智珠,他始終以那蛇頭作為注意目標。見蛇頭向右一攏,知牠必然變向來襲,手中青竹枝握住枝尾,單臂凝功,「魁星點元」,照準那飛噬而來的三角蛇頭,用力點去!

  這一手用的恰是剋制對方的極妙手法。端木烈知道奚沅既然身為窮家幫長老,絕不會浪得虛名。自己十載苦心訓練出來的鐵線犁蛇蛇頭,怎肯容他青竹杖點上?右手微微一帶,仍向奚沅右肋原處,帶著一片腥風電疾噬到!

  奚沅一杖點空,便知不妙!但他功力也有相當火候,臨危不亂,手隨竹杖上滑。抄住中腰,改用杖尾橫敲二度噬來的鐵線犁蛇七寸要害。端木烈見他變招如此靈妙,換招再發。霎時攪起一天蛇影和瀰漫腥風,把個俠丐奚沅籠罩在內。

  光是一條活的鐵線犁蛇,就足夠奚沅應付,何況還有一個端木烈那樣的內家好手,輔以武學招術,自然飛騰變化,靈妙無方。奚沅幾乎招招都是接架艱難,奇險迭經,生死呼吸!

  但奚沅在動手之間,看出端木烈對他用作兵刃的這條鐵線犁蛇極為愛惜,不欲使其遭受絲毫傷害。心中一動,遂捨人打蛇,根本不往端木烈身上還招,只等那條蛇影飛到之時,便用青竹枝費足內家真力,向蛇頭或七寸要害猛擊,手法又準,狠辣無比。

  這種對症下藥之策,真還把個詭毒陰刁的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制得徒佔上風,而奈何奚沅不得。

  又是十來招過後,端木烈突然跳出圈外,手指奚沅,哈哈笑道:「賊花子心思倒甚靈巧,算你便宜。端木烈有個自創規例,我這鐵線犁蛇只一出手,三十合之內不能傷人,即須再換別物。你要與我更仔細了!」說話之間,果然竟把那條鐵線犁蛇慢慢地收入黃衫大袖之內。

  奚沅見他滿面詭譎神色,兩眼兇光亂轉,知道此人陰毒已極,這第二次出手,不知有什麼更厲害的兇謀。自己萬勿輕舉,還是抱元守一,納氣凝神,以靜制動為妙。

  端木烈把蛇收好,雙掌一拍,口中「噓」的一聲,兇睛又是滴溜溜的一轉,冷冷斜視奚沅,嘴角之間,浮起一絲哂笑說道:「奚沅,看你這個架子,擺得倒是不錯。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神凝氣靜,嶽峙淵渟。但這些全是白費,你可知道,你快死了?」回手便又伸入懷中,不知摸索何物。

  奚沅見他這一笑,簡直比哭都難看。陰森已極,令人毛骨悚然。再聽他語意,知道絕非虛聲恫嚇,必有殺手。方自全神貫注在端木烈那隻伸入懷中,不知摸索何物的右手之上。突然端木烈向他又是陰森一笑,右手也自懷中退出。哪裏是取什麼兵刃暗器,原來拿出一隻紫色鼻煙壺,取些鼻煙聞了一口。

  奚沅滿懷戒懼之心不由一懈,但見對方如此嘲弄,怒氣不由又往上一沖,就在這戒心一懈、怒氣一沖之間,右手肘後上方,突然微微一痛一麻。知道不妙,回頭看見那壯漢錢三,手捧方才自己不肯食用的內蓋金蛇瓷盤,滿面獰笑。那條小小的獨目金蛇,卻已咬在自己右臂之上。

  端木烈又是陰陰一笑,說道:「端木烈從無虛言,你大概還有半日好活,趕緊自行料理你的後事。錢三,隨我且退,去找黑天狐宇文屏與那苗疆野人,清算一下我盟兄駱松年之仇,與端木烈的十年舊恨!」

  奚沅深知這獨目金蛇厲害,此時不是鬥氣之時,只得聽憑端木烈、錢三從容揚長而去。自己趕緊先行提氣封閉右臂通往臟腑血脈,然後以左手二指鉗住金蛇七寸,微運功力,金蛇立時鬆口,但整條右臂業已麻酥酥的,毫無知覺。

  奚沅抬眼一看,端木烈與錢三業已杳無蹤跡。心中知道對頭雖然陰狠絕倫,但萬密一疏,竟給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尚未完全斷絕。

  原來這獨目金蛇的一隻獨目,倘能新鮮服用,乃是療傷解瘴的無上妙藥,足可解去一半蛇毒。奚沅現有一條活蛇在手,但右臂已中蛇毒,加以真氣閉穴,業已完全麻痹,不能動轉,只剩一隻左手扣住金蛇七寸,不敢稍鬆,卻無法騰了手來剜取蛇目,如何是好?遲疑一會,雖然強提真氣周穴,但因毒過劇,業已到右臂上端。知道只要一過肩頭,自己這條性命,便算交代在這華山之上。

  奚沅萬般無奈,只得甘冒奇險一試。左手揚處,竟把那條金蛇向左前方甩起兩丈來高。然後疾如電光石火一般,掏出自己的隨身暗器月牙飛刀,兩片銀光閃處,居然手法有靈,奪奪連聲,硬把一條金蛇生生釘在一株樹幹之上。

  但這一發放飛刀,所提閉穴真氣自然略懈,肩頭立時一片麻木痙攣。奚沅趕緊再度閉氣,並將身邊所有窮家幫自煉解毒靈藥,全數外敷內服,並急行另取一柄月牙飛刀剜下金蛇獨目,吞入腹內。

  奚沅在這些動作方面,雖已盡量快捷,但總趕不上蛇毒蔓延。金蛇獨目入腹,尚未及發揮剋毒效能之時,神智便已微感不清,一下跌倒山石之上,右半身麻木得整個不能動轉,人也就此暈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那金蛇獨目漸漸發生靈效,再加上一陣冰涼山雨的傾盆沖激,奚沅慢慢恢復一絲知覺,好像自己除了心頭一點猶溫以外,全身均已死去。

  雨過雲開,山容如洗,突然在那「鷂子翻身」的山峰之上,有人作歌,歌聲輕柔甜脆似是女子。

  奚沅此時人作仰臥,彷彿聽見峰上人口音甚熟,但自己除了可以略開一線眼皮以外,根本無力呼救。更糟的是恰巧在峰腰橫挺的一棵巨大古松把他的身形遮住,使峰上人無法直接看到,不由以為天命已絕,瞑目待死。

  峰上之人,是一個腰懸長劍及小小藥囊,身著青衣羅衣,十六、七歲的美秀少女。哼罷一首青蓮絕句,似乎覺得眺覽盡興,方一回身,突然看見被奚沅用月牙飛刀釘在古樹上的那條血污狼藉的金蛇,尚未全死,尾部仍在擺動。不由「咦」了一聲,自語說道:「這不是恩師說過的獨目金蛇麼?此蛇非瘴氣極濃之地不會生長,怎會在這華山被人用月牙飛刀釘在樹上?並把那隻極為珍貴的獨目剜走?」再仔細看時,彷彿覺得釘蛇的那兩把月牙飛刀也甚眼熟。目光再一流轉,便從古松的枝葉之間,依稀見一人臥在峰下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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