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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奚沅說道:「是號稱天下第一兇人的黑天狐宇文屏,在苗嶺深林慘殺賽方朔駱松年,並奪去駱松年竊自我們身邊的碧玉靈蜍和毒龍軟杖。」

  端木烈微一思索,點頭說道:「照那手段之毒,確有幾分像是黑天狐宇文屏所為。但端木烈怎知不是你們挾奪寶傷人之仇,害死我盟兄,而故意嫁禍到那行蹤飄忽、無跡可尋的黑天狐身上?」

  奚沅冷笑說道:「你如這樣想法,何必多話?奚沅一身在此,悉聽尊便就是!」

  端木烈臉上神色突然一緩,微帶譎笑說道:「為我盟兄之事,少不得要與奚大俠比劃比劃!但我這『三蛇生死宴』尚未吃完,主人之道未盡,不能對客無禮。我們吃完後再說!」

  奚沅越看越覺得,這位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冷靜陰沉無比,眼光在詭譎機靈之後,時常流露一種極冷極毒極兇極辣的神色,真像是一條毒蛇一般。與他隔桌而坐。身上自然而然地起一身悚慄!再者蛇魔君請自己吃那瓷盤之中所蓋之物,知道必是一樁極難考驗,甚至藏有莫大危機。不覺之間暗中提起一口混元真氣,瀰漫周身,並特別防護幾處致命大穴,凝神注目,看那蛇魔君有何動作。

  蛇魔君見到奚沅的戒備情形,哂然一笑,伸手便把自己面前那大白瓷盤的上覆巨碗,輕輕地揭開。

  巨碗一揭,碗中所覆的果然是條活蛇!蛇長不到二尺,細如小指,但色澤極為怪異,淡黃之內,隱泛金光!在白瓷盤中蟠成一堆,一顆三角錐形、比身軀大約一倍的怪頭,昂起好高、當額一隻獨目,時開時闔,精光炯炯,注定端木烈。口中紫色的蛇信不住吞吐,時合時張,並還時作「噓噓」吹竹之聲。

  奚沅悚然一驚,這種奇形毒蛇自己雖未見過。但卻久聞其名,叫做「獨目金蛇」。只有極潮極濃的沼澤地區之中偶有生長,奇毒絕倫,噬人無救。但那一隻獨目,卻是起死回生的無上療傷和解瘴妙藥、想不到居然被這位蛇魔君一捉兩條,養來當做今日這「三蛇生死宴」的主要活菜,考較自己。平心自忖,對這條「獨目金蛇」真有點消受不了,這場面卻怎樣圓法?

  奚沅正在為難,端木烈已向他說道:「奚大俠,這獨目金蛇,可比先前的追風烏梢及琵琶蛇難捉得多,生吃尤為味美。端木烈敬完你這最後一道菜,便要討教幾招名家手法了。」

  說罷,微伸左手,在那條小小金蛇眼前作勢一晃。

  那金蛇本是極毒之物,長日關在不見天日的竹筒之內,一旦放出,本來已在蓄威作勢,哪裏還禁得起這樣撩撥?

  三角錐形蛇頭一昂,森森怪口怒開,颼的一聲,宛如石火電光般自瓷盤之中飛起一條金線,賽過一道映日虹霓,便自咬在端木烈的左腕之上。

  奚沅心知如被這種獨目金蛇咬中之人,無不立時強烈痙攣,全身麻痹而死。但目前怪事忽生,那金蛇咬中端木烈後,痙攣抖顫的,卻是牠而非人!端木烈面含獰笑,注視著腕上金蛇,那金蛇周身皮鱗不停地急劇顫動,獨目之中也兇光漸斂,露出一種乞憐之色。

  端木烈緩伸右手捏住蛇頸,取下金蛇,左手卻以一根三寸來長的銀針,往金蛇獨目之旁一刺一剜,取出蛇目,然後竟把那條活生生的金蛇塞入口中,連皮帶骨地嚼了個血肉橫飛,津津有味!

  奚沅知道端木烈是預先在腕上塗了制蛇之物,故示神奇。但見了他這副生吃活蛇的獰惡神情,也不由得自心底直打寒噤。心想自己囊中靈藥,別說毫無把握制伏這獨目金蛇,就算能制,像這樣的帶血生吞,也確實沒有這樣好的胃口。

  端木烈真不愧「蛇魔君」之稱,就這片刻光陰,業已把一條獨目金蛇嚼得只剩點蛇尾。剎那間,金蛇俱盡。端木烈竟像意猶未盡,舔了一下嘴唇,向奚沅譎笑說道:「奚大俠怎的不用?這獨目金蛇確是人間絕味。尤其帶血生吞,更具滋補之妙!不是端木烈誇句海口,除了今日宴上,便踏遍天涯也未必能嚐一臠呢。」

  奚沅雙手一拱,搖頭笑道:「尊駕伏蛇之力與這胃口之佳,大概除了黑天狐宇文屏以外,可稱當世獨步。奚沅無此口福,甘拜下風!」

  端木烈為人極工心計,在這兩條獨目金蛇之上均已做了手腳。自己方才所吃這條,事先業已設法誘蛇接連噬死九隻野兔與一隻山狐,把牠腹中毒液消耗掉了十之七、八。奚沅面前盤中的那條,卻原封未動,並且是條雌蛇,性情更為兇毒。但萬密一疏,卻未想到自己那副連皮帶骨生吃活蛇的獰惡之相,令人大已噁心,奚沅居然寧可低頭甘拜下風,而不願效法自己一樣食用。

  這一來,倒真把個端木烈僵住,人家認輸不吃,怎奈他何?

  毒計未售之下,兇心又起,懾人心魂的一陣陰森冷笑起處,輕輕一躍,已到亭外,戟指奚沅說道:「我以天下絕味相待,想不到你居然如此不識抬舉?賊叫花!且出亭來,你家端木魔君,與你換換口味!」

  奚沅自從聽說這端木烈與那慘死在黑天狐宇文屏手下的賽方朔駱松年是八拜之交,就知道一場惡鬥無法避免。如今見端木烈出亭挑戰,倒覺得反正非拼不可,早點決裂也好。

  端木烈見奚沅出亭,獰笑說道:「窮家幫素以杖法稱雄,我就在你們鎮幫杖法之下,把害我盟兄駱松年之仇,與今日不識抬舉,藐視我端木烈之事,一併結算!」

  奚沅聽他要用兵刃,心內頓時一寬。崖邊有的是高大綠竹,隨手折斷一根,去掉枝葉,向端木烈笑道:「尊駕這生嚼活蛇,奚沅實在敬謝不敏!若嫌失禮,當面謝罪。至於駱松年之事,我話早說明,你既不信,多辯無益。奚沅借竹代杖敬領高招。端木魔君,你怎的不亮兵刃?」

  端木烈森然冷笑,口中忽作怪聲呻吟,黃衫一飄,滴溜溜地大袖雙揚,連身三轉。

  奚沅正在不明對方用意,橫竹當胸,小心戒備之時,端木烈一聲:「賊叫花留神!」黃衫大袖一揚,自袖中飛起一條六、七尺長、黑呼呼的形似軟鞭之物,向奚沅攔頭蓋下!

  奚沅的窮家幫杖法,講究的是變化萬方,穩如泰山,動若脫兔!端木烈鞭影飛揚,他仍巍然不動,要等鞭到臨頭,才肯見式拆招。哪知事出非常,頭一招就幾乎上了當!那條長長鞭影本是直蓋而下,但離奚沅頭頂還有尺許之時,奚沅業已看清來路,以「閉門推月」之式,挺杖接鞭。誰料那條長鞭竟似活物一般,毫未見端木烈有甚頓腕收肘動作,突在中途一停,鞭頭疾低二尺,飛也似的直向奚沅咽喉點到,並還隱挾腥風,令人欲嘔!

  奚沅生平猶未見過任何人招術變化有如此靈妙迅捷,尚幸輕功內力均達上中程度,藉著「閉門推月」一式拆空,就用右足抵地,身軀疾往右翻,一個「紫燕翻飛」,翻出丈許遠近。半空中也自看清端木烈手內所用,哪裏是什麼軟鞭,原來竟是一條又細又長的墨黑活蛇,口中紅信猶在吞吐,怪不得轉折之間,那等靈妙!

  這一種細長黑蛇,奚沅久聞其名。因蛇頭如三角犁形,身軀細如鐵線,故名「鐵線犁蛇」。此蛇雖細,但皮骨堅逾精鋼,周身並暗藏三角逆鱗,開合之間,宛如千萬根倒刺,一齊豎立。斗大山石,一勒即碎,人獸倘若被其纏上,更必血肉橫飛,絕無倖理。尤其蛇牙及通體鱗刺皆蘊奇毒,只在雲貴苗疆的瘴癘之區才偶有生長,端的是一種極其猛毒難制的異種毒蛇。

  奚沅看清此蛇,內心亦自恍然。這端木烈善治百蛇,終年身著黃衫,並以一條活的「鐵線犁蛇」作為兵刃,因而才獲得那「蛇魔君鐵線黃衫」外號。他這以活蛇當做軟鞭使用,確實霸道已極!武術招式以外,還要加上毒蛇本身甚為迅疾靈活的隨意飛舞屈伸,真叫人無法招架,自己卻以何術應付為當?

  尚幸他與葛龍驤、杜人龍等結好之後,時常到龍門山天心谷中盤桓,一套「降魔杖法」經過杜人龍以獨臂窮神柳悟非秘傳心法加以指點,益臻神妙!如今面臨大敵,趕緊心頭一靜,百慮齊消,雙目凝光,覷定端木烈手中那條鐵線犁蛇,青竹杖橫護當胸,巍然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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