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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原來不老神仙請一涵與冷雲仙子葛青霜二人,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功力又並世無儔,「璇璣雙劍」妙用無言,鎮壓得江湖宵小,個個銷聲匿跡,不敢過分胡為做惡!但葛青霜的同胞兄長葛琅,卻是一名俠盜,雖然生平行事,泰半劫富濟貧,但劍底刀頭,總免不了有時善惡混淆,無心做錯。諸一涵、葛青霜一再竭力苦苦敦勸,葛琅終為所動,在四十五歲的生日之時,當眾洗手封劍,歸隱田園,不再出世。

  夫人陸氏忠厚端莊,伉儷之情雖然甚篤,苦奈膝下無兒,葛琅這一息隱家居,益發望子。遂由朋友介紹,竟聘了一位武家之女,也就是那後來號稱「黑天狐」的宇文屏,以為側室。

  諸一涵、葛青霜長年風塵僕僕。這次來探兄嫂,一見宇文屏那種妖冶神情,便極厭惡。但生米已成熟飯,反對亦屬無益,從此蹤跡便疏。宇文屏姿容絕豔,媚骨天生。自古英雄最難逃的就是美人關口,何況宇文屏更精內媚之術。葛琅晚年得此,自然寵擅專房,不但不注意妹子妹夫的來往漸疏,連對陸氏夫人也日益冷淡,把一身俠骨英風,完全報效在宇文屏的石榴裙下。

  不到兩年,陸氏夫人便自莫名其妙地撒手塵寰,宇文屏自然扶正,諸一涵、葛青霜來往更稀。酒色徵逐,粱肉貪求,所需自然甚多,再加上枕邊人不住慫恿,葛琅竟以業已封劍洗手之身,暗暗重為馮婦。宇文屏淫蕩成性,也漸漸覺得葛琅英雄垂暮,已然難填自己的無邊慾壑,處心積慮,另作他圖。

  也是率緣巧合,一次在葛琅遠赴外省行劫之時,宇文屏竟然遇見這位風流美劍客衛天衢。光這外號,就可想見衛天衢當年丰姿英颯。宇文屏哪得不百端結納,蓄意寵牢?遂自稱眼界太高,以致虛勞芳華,尚屬小姑獨處,言語之中,大有垂青委身之意。衛天衢當時年方三十,血氣未定;宇文屏又是天生尤物,一顰一笑,均足勾人魂魄!雖然覺得對方一見鍾情,似嫌蕩逸不羈,但也未忍過分絕情。略為酬應之下,幾度交遊。一夜在家旅店之中,宇文屏酒中下藥,衛天衢三杯入肚,春意盎然不克自持,遂相與紅羅,顛鸞倒鳳。等到巫山夢罷,得悉真情,業已九州聚鐵,鑄成大錯。

  宇文屏刁鑽已極,褻衣半弛,玉體橫陳。從枕下抽出一把匕首,交在衛天衢手中,低低泣訴,自己青春方盛,而葛琅已近暮年,房帷之中竟無樂趣,對衛天衢實真心相愛。春風一度,夙願以償,倘蒙相諒,等自己略為籌畫金銀,相互遠走天涯,雙飛雙宿,作上半世美好夫妻。不然的話,在他手中剖腹剜心,亦無所恨。

  她話講得極巧,又是好合初休,餘情仍熾之際;可憐衛天衢明明知道此時殺死此女,尚可回頭,怎奈眼看著方才入手香溫,那兩堆羊脂白玉似的雞頭軟肉,雖然利刃在握,宇文屏又在閉目待死,卻是無法下手。

  宇文屏見衛天衢這般光景,媚眼微揚,嬌呻一聲,索性酥胸一挺,顫巍巍地撞向他手中尖刀。衛天衢縮手擲刀,垂淚長嘆。宇文屏粉臂一環,把他擁入懷中,腮口相偎,不知說盡多少花言巧語。於是好好的一個風流美劍客衛天衢從此便無法自拔,墜入無邊慾海。

  葛琅回家之後,哪知枕邊紅杏,業已出牆,自然蒙在鼓裏。他數次作案,雖然遠出,仍舊漏風。不久諸一涵、葛青霜尋上門來,以正義相責,怪葛琅不應當眾封劍之後,自食前言,犯此江湖大忌。

  葛青霜彼時性極剛傲,出語太直,葛琅無法忍受,兄妹終於鬧得絕裾而散。宇文屏遂向丈夫獻計,勸葛琅擇肥而噬,弄上一票大的,索性遁跡窮邊,安安樂樂地度過這下半世,便可不再受人閒氣。

  葛琅也是數運將盡,利令智昏!仗著一身超絕武功,不但下手劫了一筆暗鏢所保紅貨,並且破例殺了保鏢鏢師。恰巧諸一涵與這名被害鏢師,頗有淵源,得訊之後,不由大怒!葛青霜偏偏又不在身邊,遂獨自一人,連夜趕來與葛琅辨理,逼著葛琅立即退回所劫紅貨,並厚恤死者家屬。

  葛琅羞刀難以入鞘,郎舅二人幾乎變臉動手。還是宇文屏在一旁做好做歹,表面對諸一涵說是包在她身上,決以一夜工夫勸使葛琅如言照辦;暗地卻在茶水之中,下了極好蒙藥。

  諸一涵氣惱頭上,何況也著實想不到宇文屏竟會謀殺親夫,栽贓誣賴,幾杯入口,一夢沉沉。

  宇文屏放倒了諸一涵,回頭再對丈夫百般獻媚,連著灌下兩瓶她暗加大量烈性春藥的美酒。葛琅自然興發如狂,宇文屏偏偏故意延宕。直等到葛琅被藥力煎熬得面赤似火,氣喘如牛之際,才與好合,並用「素女偷元」之術竭澤而漁。可憐葛琅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就這樣的做了花下之鬼。

  宇文屏等葛琅死後,把他的屍身收拾乾淨,穿好衣服,然後以早就偷藏的諸一涵昔年所用的獨門暗器「三才釘」,打入葛琅胸前要穴,再行移向諸一涵所住房內。

  次日藥力已過,諸一涵醒來見此情形,自然大驚。事也太過湊巧,葛青霜恰恰正在此時趕到。他們兄妹雖已反目,骨肉畢竟連心,見狀也自生疑,不信諸一涵竟然下此毒手。遂強忍悲痛,細察兄長遺體。但宇文屏設局非常周到,葛琅那種死因,怎會找得出其他半點傷痕,找來找去,還不是「三寸釘」一釘致命。

  葛青霜傷心已極,一語不發,拔出青霜劍,割下一片衣袂,以示絕袂,人便走去。請一涵知她個性,此時縱然百喙能辯,俱是徒然,甚或造出更大禍變,只得由她自去。自己心裏有數,定是宇文屏從中弄鬼。但苦於無法求證,遂對宇文屏冷笑連聲,拂袖而去。

  宇文屏妙計得逞,三根眼中釘刺一齊拔除,以為從此即可與心上人衛天衢長相廝守。哪知天下事斷難如人願,她自己的肘腋之間,也生禍變。

  原來宇文屏身邊有一丫環,名為秋菊,長得十分窈窕可人。葛琅有次遠出作案,歸來之時,恰值宇文屏以回娘家為名,去和衛天衢鬼混。葛琅雖然重為馮婦,終非本願,每次事罷,總要愧悔一陣。因一人岑寂無聊,遂吩咐秋菊整頓杯盤,自飲自酌,結果是醉後失德,竟把秋菊暫時替代了宇文屏之職。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葛琅半生無嗣,但就這一度春風,卻就在秋菊腹中,留下了葛家後代。可憐秋菊深知所伺的主母,心如蛇蠍,自己腹中有孕,連葛琅都不敢明言。如今葛琅一死,她多少知道幾分死因,以及宇文屏私通衛天衢之事,越發戰戰兢兢,籌思怎樣才能保全主人這點骨血。但紙裏怎能包得住火,她腹中的那塊肉,任憑秋菊怎樣加以遮掩束縛,形跡終仍敗露。宇文屏一頓皮鞭,打得秋菊死去活來,熬刑不過,只得胡亂招承是與人私通所孕。

  宇文屏本未想到葛琅身上,責訊秋菊之故,是因為衛天衢近來了無顧忌,有時直接來家歡會;秋菊丰韻不差,疑心她竟偷吃了自己禁臠。既聽招出是與村人私通,反而莞爾一笑,不再深究。秋菊人極聰明,知道目前雖然蒙混過去,但腹中嬰兒出生之時,倘眉目相似主人,立刻便有殺身大禍。自己一死無妨,主人英雄一世,就只得這點骨肉,無論如何也得設法保全,不然泉下何顏相見,等到秋菊主意打定,臨盆之期業已不遠。遂乘一個宇文屏與衛天衢戀姦情熱之夜,收拾細軟,悄悄逃走。

  宇文屏發現秋菊不見,先還以為她隨情人私奔,後來一想她偷情之事,自己並未怪責,何必如此。再聯想到她近來神情,恍然大悟,暗叫一聲不好,這丫頭貼身隨侍,凡事均看在眼內,倘若如自己所料,所懷竟是死鬼所遺骨肉,則必係去向諸一涵、葛青霜處告密,如何容得?

  此時諸一涵、葛青霜業已分別歸隱於衡、廬二山,一湘一贛,自己難以兼顧。遂告知衛天衢:此逃婢關係太大,必須擒回;自己追向往贛之路,請衛天衢往湘追尋,她雖略通武功,腳程遠遜於你我,必難逃脫。能夠擒回拷問口供最佳,不然亦須當時殺卻。

  衛天衢追到第三天晚上,果然追到秋菊。秋菊知道難活,把心一橫,盡情抖露隱秘,痛罵求死。這一來衛天衢宛如當頭澆下一盆涼水,從慾海無邊之中,清醒過來,而認識了宇文屏的蛇蠍本相!捶胸自嘆,惶愧無已。不但不殺秋菊,反而將她護送到了湖南境內,指點她往衡山的路徑之後,才遠躥海外孤島,懺悔這一身情孽。

  宇文屏追空而返,竟連心上人衛天衢一齊不見,不由怒發如狂。把所有家園一齊變賣,海角天涯,窮搜衛天衢的下落蹤跡。搜來搜去,人未搜到,倒被她在仙霞嶺內搜到了一部《五毒邪經》。這經上各種功力毒器,件件速成。宇文屏大喜過望,苦練一年,再度出世,功力大非昔比,居然名列武林十三奇,成為江湖中最為陰刁險惡的著名魔頭。

  但夙孽深種,她對衛天衢始終不能忘情,費盡苦心,終於找到。年年加以威脅色誘,軟硬兼施,衛天衢一心如鐵,始終不為所動。轉眼之間,宇文屏青鬢朱顏的絕世丰姿,業已變成雞皮鶴髮,但仍苦苦糾纏不已。衛天衢見她一年比一年老醜,更由此而悟透了紅粉骷髏之旨。

  這年正是第十九年,一位空門奇俠東海神尼覺羅大師,偶然乘鶴來此採藥。攀談之下,衛天衢毫無所隱,把心中憾事,悉以告人。

  覺羅大師聽完,說他能夠慾海知非,泥途拔足,這種智慧極為難得。佛家最重回頭,所以才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何況他義釋秋菊,已種善因;十八年所忍受之無邊荼毒,更足抵當初淫孽。此後心中不可再為此著想。宇文屏今年來時,覺羅大師願以極高禮理,加以點化。倘她冥頑不靈,則衛天衢也可從此遷居神尼所居覺羅島,一意潛修,無虞魔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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