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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夏侯娟聞言,目光微注,見這「水月賓館」,因係建在潭水之上,地下所鋪,全是木板,遂如言不動聲色地,把右足向右方移動了七八寸許。

  腳才一移,便覺腳心一痛,彷彿有根又細又長的針狀之物,穿過地板,也穿過鞋底,在自己腳心之上,刺了一下。

  就這一刺,夏侯娟慾火頓息,心中立告清明,但臉上那層暈紅色彩,卻毫未消褪。

  耳邊密語又起,說道:「夏侯姑娘,你且忍點委曲,因為有些重大秘密,不易探出,非乘這韋楓志得意滿,疏神失察之下,加以套問不可。」

  跟著另向夏侯娟指點了不少機宜,夏侯娟才突向韋楓說是「六殘幫」幫主獨孤智,未見得對「海外三魔」如何禮遇。

  韋楓看出夏侯娟確實中了「烈女蕩心丸」的邪毒,果然不存戒心地,揚眉笑道:「夏侯姑娘此語何來?你是從哪一點上,認為獨孤幫主對我三位恩師的禮遇不夠?」

  夏侯娟此時邪毒雖未全祛,但靈明已朗,遂故意以一種迷人風姿,向韋楓笑說:「這理由極為簡單,我已看出獨孤智在『六殘幫』所聘的『四大供奉』之中,是以『紫拂羽士』東門柳,作為『首席供奉』。」

  韋楓冷笑一聲,點頭說道:「夏侯姑娘的眼光真夠厲害,目前確屬如此。」

  夏侯娟揚眉問道:「你這句話兒中的『目前』二字,怎樣解釋?」

  韋楓答道:「那『紫拂羽士』東門柳,在中原一帶,聲譽稍高,又是獨孤智的表叔,目前遂自然而然較受優待。」

  夏侯娟笑道:「我聽得出你的話兒以內,含有弦外之音,『目前』如此,『日後』又復如何?」

  韋楓笑了一笑,欲語未語。

  夏侯娟知道他多少還對自己有點疑慮,遂暫時轉開話頭,嬌慵不勝地,向韋楓皺眉說道:「我怎麼心中像是有把火兒,想吃點冰涼東西……」

  韋楓聞言暗喜,不等夏侯娟話完,便即接口笑道:「目前哪裡去找冰冷之物,我再替夏侯姑娘,倒杯茶吧!」

  夏侯娟故意白了韋楓一眼,一面自己持壺斟茶,一面佯嗔說道:「我自己會倒茶,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便了。」

  經過這一打岔,韋楓果然把心中僅存的一點疑慮,完全泯除地,含笑問道:「我倒忘了,夏侯姑娘是要我回答什麼問題?」

  夏侯娟道:「我問你目前如此,日後如何?」

  韋楓「哦」了一聲,獰笑說道:「那位『紫拂羽士』東門柳,大概只有『目前』,沒有『日後』。」

  夏侯娟飲了一口茶兒,愕然問道:「此話怎講?我有點聽不懂呢?」

  韋楓陰惻惻地笑道:「我認為東門柳不會活得到三日之後。」

  夏侯娟暗吃一驚,哂然說道:「你在說夢話麼?」

  韋楓指著這「水月賓館」軒窗以外的漫天彩霞,揚眉微笑說道:「夏侯姑娘請看,餘霞散綺,斜陽在天,我們都是清醒之人,怎會做甚夢囈之語?」

  夏侯娟哂然一笑,目注韋楓問道:「閣下貴姓?」

  韋楓大愕不解,詫聲答道:「我們由洞庭結識迄今,夏侯姑娘不知叫過多少聲:『韋護法』,怎麼還問我姓什麼呢?」

  夏侯娟又呷了一口茶兒,徐徐笑道:「我本來知道你姓韋,但突然之間,又覺得你不應姓韋,應該姓閻。」

  韋楓納悶問道:「此話怎講?」

  夏侯娟挑眉答道:「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若不姓『閻』,怎知人的生死,曉得那位『六殘幫』首席供奉『紫拂羽士』東門柳,難以活過三日?」

  韋楓嘴唇微動,似欲有所辯解,但又存顧慮地,忍住話兒,不曾出口。

  夏侯娟回手一撫胸前,秀眉微蹙,裝出了一副痛苦神色。

  韋楓以為她藥力又作,大獻殷勤地,賠笑問道:「夏侯姑娘,你覺得有點不舒服麼?」

  夏侯娟佯作動怒地,拂袖叱道:「走開,誰要你獻甚殷勤?小心被我探出了你的重大機密。」

  韋楓哈哈大笑,揚眉叫道:「夏侯姑娘莫要生氣,我就把這種大機密,讓你探去,這有何妨?」

  夏侯娟掩住雙耳,搖頭說道:「你……你不要講,我……我不要聽。」

  天下男子,十人之中,往往有九人骨頭發賤。

  夏侯娟想要聽時,韋楓言語謹慎,一再心懷警惕,但如今她撒嬌作態,聲稱不要聽時,韋楓卻又自動上鉤,表示非說不可。

  就在夏侯娟把顆瓊首,左右連搖之際,韋楓已自陪笑低聲說道:「夏侯姑娘,我告訴你,那位『紫拂羽士』東門柳,業已身中劇毒,隨時均可死亡!」

  夏侯娟瞪了韋楓一眼,索性舉起手來,掩住雙耳。

  韋楓皺眉說道:「夏侯姑娘這是何意?」

  夏侯娟沉著臉兒,冷笑說道:「我又不是毫無見識的三尺孩童,何必要用這種鬼都不肯相信的低級謊話,胡亂搪塞,說來騙我?」

  韋楓苦笑問道:「夏侯姑娘以為我說謊麼?」

  夏侯娟嘴角微撇,目閃精芒說道:「當然,『紫拂羽士』東門柳是何等人物?何等見識?他怎會輕易中毒?並於中毒後,毫無所覺?」

  韋楓雙眉一挑,失笑說道:「夏侯姑娘請回想一下,你在『洞庭湖』中,『雙心血舟』之上的所歷所經,你自己中毒時,有無跡象?中毒後,曾否覺察?」

  其實,夏侯娟早就知道韋楓所說「紫拂羽士」東門柳業已中毒之事,多半不是虛言,但為了做作逼真,以及繼續試探更重大的秘密起見,才故意堅稱不信。

  如今,聽了韋楓這樣解釋,遂幸為被他說服地,略一沉吟,皺眉說道:「你說起『洞庭湖』上,『雙心血舟』之中的所經所歷,倒使我不得不信,那位『紫拂羽士』東門柳,也像我一樣,內力難提,真氣難聚了麼?」

  韋楓搖頭笑道:「不是,那樣不行,對付東門柳這等經驗豐富的成名人物,要比對付……」

  夏侯娟見他又有礙難,遂接口說:「是不是要比對付我這等不曾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來得困難一些?」

  韋楓笑道:「夏侯姑娘太言重了,但從事實而論,對付東門柳,的確要比對付你,多費一些腦筋。」

  夏侯娟揚眉問道:「說說看,這腦筋是怎樣費法?」

  韋楓應聲答道:「要使東門柳於中毒時,不起絲毫疑心,中毒後,也決無絲毫異狀,但在時機一到之際,卻可以隨心控制地,使他立即死亡!」

  夏侯娟冷哼一聲,搖了搖頭。

  韋楓問道:「夏侯姑娘搖頭則甚?莫非又不相信?」

  夏侯娟道:「東門柳是當世武林以內,第一流中第一流的人物,武功何等高明,經驗何等豐富,他即令在中毒時不起絲毫疑心,但在中毒後,也不會毫無所覺。」

  韋楓點頭說道:「夏侯姑娘說得有理,但我要問你,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如今又……」

  話猶未了,夏侯娟便故意以一種不勝嬌羞的神色,白了他一眼,接口嗔道:「你還有臉說呢,我早已感覺不對,好像又中了什麼混帳毒力?」

  「混帳毒力」四字,聽得韋楓心中一蕩,賊忒嘻嘻地,涎著臉兒笑道:「夏侯姑娘,你知不知道這次在何時中毒?」

  這項問題,正是夏侯娟心中納悶,所極想知曉之事,遂立即答道:「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上次在『洞庭湖』上,上過惡當,這次遂特別謹慎,適才飲茶之前,無論聞香、辨味、察色,均覺毫無異狀,但才一飲下腹中,便……正有點不明白你到底又搗的什麼鬼呢!」

  韋楓笑道:「毛病不是出在茶內,是出在夏侯姑娘先前飲過的那杯酒兒之內。」

  夏侯娟詫然問道:「毛病既在酒內,我怎麼在飲酒後毫無所覺,卻在茶後有異?」

  韋楓得意笑道:「不這樣怎算高明,這是我二師叔『綠髮魔君』毛陵的特殊研究心得。」

  夏侯娟「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們是設法讓人中毒,但暫不發作,使毒質藏匿體中,然後再以其他方式,誘發藥力?」

  韋楓讚道:「夏侯姑娘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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