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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粗暴語音,應聲答道:「老頭兒,你既懂得文學詞章,便應該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之語,趕快把東西給我,不就可以保全老命了麼?」

  夏侯娟聽到此處,已知後一人是想恃強奪寶,不禁義俠之心,怦然而動。

  蒼勁語音笑道:「倘若我這老頑固,吝而不與,又便如何?」

  粗暴語音狂笑答道:「那你就叫『不吃敬酒吃罰酒』,結果是不單東西歸我,連一條老命,也死在我這柄拂塵之下。」

  夏侯娟本已決意管管這場閒事,如今更打定主意,毫不遲疑地,施展極上乘的輕功身法,向林中悄悄掩去。

  因為那粗暴語音的最後「拂塵」二字,使夏侯娟起了疑心,加濃興趣,暗忖莫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林中語音粗暴之人,就是「紫拂羽士」東門柳麼?

  想雖想得高興,但一經目睹,便不禁大為失望。

  因她到了林中,悄然注目之下,看見在林中凝神對峙之人,是一個手持竹杖的清瘦白袍老叟,和一個四十四五,滿臉橫肉的紫袍道士。

  夏侯娟心忖「紫拂羽士」東門柳與恩師齊名,年歲至少也在七十以上,絕不會只有四十四五光景。

  這時,那位語音蒼勁的白袍老叟,向紫袍道士臉上,仔細盯了幾眼,搖頭微笑說道:「道長,你這種想法,無非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只是虛無幻象而已,我敢斷言,我的老命不會送掉,東西也不會被你搶走。」

  紫袍道士怫然叫道:「劉濟川,你難道自命不凡,以為能是我的對手麼?」

  夏侯娟聽了「劉濟川」三字,知道那白袍老叟,原來就是號稱「龍池相隱」的一位白道奇俠。

  此人武功深淺不知,但一雙慧眼,卻名震乾坤,風鑒之精,當今獨步。

  果然,劉濟川在那紫袍道士話完之後,微微一笑說道:「道長莫要忘了我劉濟川號稱『龍池相隱』,極精風鑒之術。」

  紫袍道士發出一陣哼哼冷笑,截斷劉濟川的話頭,揚眉叱道:「劉濟川,你少替我賣弄嘴皮子,耍甚江湖伎倆,無論如何高明的星相大家,都是只能卜人,不能卜己。」

  劉濟川慢條斯理地,點頭笑道:「你說得對,我不是相我自己,而是剛才簡單扼要地,替你看了一個相兒。」

  紫袍道士怒道:「替我看了相兒,又便如何?難道我的相兒,有什不好?」

  劉濟川微笑說道:「道長的相貌,生得頗為威武,只可惜雙目暴光,便主不是善終,壽僅五九之數。」

  紫袍道士狂笑叫道:「夠了,夠了,五十九算短命,我今年才四十有五,所剩下的十四年光陰,足夠把整個武林,攪得天翻地覆。」

  劉濟川搖頭一嘆說道:「道長,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禽之將死,其鳴也哀!』你怎麼到了這種即將收源結果之時,還是這樣強橫霸道?」

  紫袍道士皺眉問道:「你這『即將收源結果』之語,卻是何意?」

  劉濟川指著他的面門,搖頭嘆道:「道長山根深陷,印堂發黑,準頭微歪,煞氣直衝華蓋,分明不在今日,便在明日,定然劫數臨頭。」

  紫袍道士厲吼一聲,接口叱道:「你方才說我壽僅『五九之數』,如今又說我今明日間,定將劫數,豈非信口胡言,自相矛盾?」

  劉濟川含笑說道:「一點都不矛盾,我說道長『年僅五九』之意,並非六十缺一,而是五九四十五歲,如今道長貴庚果是『五九』,豈非我相法無虛,必將數盡今日。」

  紫袍道士聞言,越發氣得哇哇怪叫。

  劉濟川搖頭笑道:「道長不必著急,大丈夫所講究的便是置生死於度外,視富貴若浮雲,你如今總可懂得我方才為什麼說你既搶不走我的東西,也要不了我的老命了吧!」

  夏侯娟聽得暗笑,深覺「龍池相隱」劉濟川的口才雄健,詞鋒犀利,不是那看來粗魯的紫袍道士,所能招架得住。

  常言道得好:「惱羞之下,必然成怒」,紫袍道士被對方奚落得怒火高騰,獰笑幾聲,咬牙說道:「劉濟川,亮兵刃吧,就算你相法奇準,咒詛極靈,我果然無法活過今天明天,但你卻仍將死在我的前面。」

  劉濟川見對方業已叫陣,遂把手中竹杖,揚了一揚,軒眉含笑說道:「不瞞道長來說,劉濟川向是一杖隨身,這根小小青節,曾會過四海八荒間的不少寶刀名劍,道長既想在臨死之前,先行發發威風,便請施展你那柄『閻王帚』吧!」

  紫袍道士知道自己在口舌上絕難勝過對方,遂陰惻惻地,冷笑一聲,撤出了一柄拂塵。

  夏侯娟雖已看出這紫袍道士,無論在年齡方面,器宇方面,均非自己想找的「紫拂羽士」東門柳,但對於他所用兵刃,仍極注意。

  她藏身在一株巨樹之後,悄悄看去,只見紫袍道士手中所執拂塵的馬尾極長,幾乎比尋常所見,長出一倍左右,並與所穿道袍相同,也是紫巍巍的色澤。

  紫色拂塵,自然可稱「紫拂」,夏侯娟看得微一軒眉,心想如此看來,這紫袍道士,雖非東門柳本人,也是「紫拂羽士」的門下弟子。

  想到此處,心中一動,暗忖自己且再等片刻,看看紫袍道士動手時的家數招式,倘若真有可疑,便給他一頓教訓,常言說得好:「打了孩子,引出大人」,或許可以由此獲得東門柳的一些蛛絲馬跡!

  不單夏侯娟在懷疑,連那位「龍池相隱」劉濟川,也在疑心大動。

  劉濟川久闖江湖,見識極廣,故而一見紫袍道士取出那柄長尾紫色拂塵,便暗吃一驚,微退半步叫道:「道長,你這柄拂塵叫做什麼名稱?」

  紫袍道士冷然答道:「你怎麼如此健忘?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叫做『閻王帚』麼?」

  劉濟川揚眉說道:「除了『閻王帚』外,可能還另有別名?」

  紫袍道士以一種高傲神情,哂然笑道:「別名倒有,但大概不是你所猜測得出。」

  劉濟川微笑說道:「我來試上一試,是不是叫做『勾魂紫拂』?」

  紫袍道士微感意外地,向劉濟川看了兩眼,詫然說道:「你倒還有點見識。」

  劉濟川皺眉問道:「這樣說來,道長與『紫拂羽士』東門柳,是一家人了?」

  紫袍道士聽得對方提出「紫拂羽士」東門柳的名號,立即躬身答道:「東門羽士是我恩師,你這老頭兒,既知利害,大概總肯把那東西,乖乖送我了吧?」

  就在此時,劉濟川從懷中取出一隻扁扁皮囊,向紫袍道士,含笑問道:「道長是想要我這三片『金色龍鱗』?」

  紫袍道士點頭說道:「不錯,你是讓我領情地,乖乖雙手奉上?抑或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劉濟川搖頭笑道:「這不是敬酒罰酒問題,而是我不忍因送你三片『金色龍鱗』,害得你身遭慘禍。」

  紫袍道士怪眼雙翻,揚眉問道:「此話怎講?」

  劉濟川笑道:「這道理不簡單。常言說得好:『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足居之』,不然,便成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何況道長印堂發暗,氣色不佳。」

  紫袍道士厲聲叫道:「我不要聽你這種江湖鬼話,只問你到底肯不肯把『金色龍鱗』送我?」

  劉濟川微笑說道:「道長倘若當真執迷不悟,定欲惹火燒身,我劉濟川,又何惜乎區區身外之物?就把這三片『金色龍鱗』,送給你吧!」

  一面說話,一面便把那隻扁扁皮囊,含笑伸手遞過。

  紫袍道士絕想不到對方竟會這等慷慨,故而大出意外,一下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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