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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西門醉淒然狂笑一收,目中蘊含已久的淚珠,又自滾滾自落。

  但他目光觸及滿地碎杯,方覺自己失態,遂舉起破袖,胡亂拭去臉上淚痕,向朱潤波抱拳說道:「朱峽主,西門醉急痛傷心,太以失態,竟毀卻峽主玉杯……」

  朱潤波連連搖手,截斷西門醉的話頭,正色軒眉說道:「西門大俠滿腔熱血,一片真情,朱潤波無限欽佩,一隻玉杯,算得什麼?千萬不可再提!何況這正象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語,三月十九一戰不是我『丹心峽』瓦解冰消,便是盡殲來犯群兇,給滿酋玄燁心理上來個重大打擊!」

  浮雲子在朱潤波舉著那薄紙之際,瞥見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蠅頭小字,遂揚眉問道:「朱峽主,這封密函之上,所說之事,只有蕭子平等的一樁噩耗嗎?」

  朱潤波雙眉深聚地,低聲說道:「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告訴我『丹心峽』內,已有清廷奸細,但不知姓名身分,要我細心查察!」

  浮雲子點頭說道:「不能安內,焉能壤外?三月十九的生死存亡之戰,即在目前,『丹心峽』中,既有奸細?確應先期查出,方較穩妥!」

  朱潤波苦笑答道:「我對這樁嚴重問題,業已查察頗久,毫未尋得絲毫可疑之事,及絲毫可疑之人,委實有點寢饋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西門醉沉思有頃,軒眉問道:「朱峽主,你既把『丹心俠』闢為遁世避秦,相機復國的中興樂土,定然費過不少心思,留有極佳退路!」

  朱潤波點頭笑道:「我在此多年,這一點當然做到,『丹心峽』共分前後兩峽,中有小洞相通,只要把洞門一閉,便須翻越過千丈冰壁,才能從前峽走到後峽!」

  西門醉微笑說道:「這樣最好,等到三月十九,朱峽主除了酌留能夠參加動手人員,誅除清廷鷹犬之人,在前峽應敵之外,其餘老弱婦孺,一概退入後峽,關閉洞門,不是縱有奸細,亦無後顧之憂了嗎?生死存亡一戰了後,倘若蒼天不聵,正勝邪消,再復仔仔細細地,搜尋究竟誰是貪圖富貴的清廷內應?」

  朱潤波舉杯笑道:「西門大俠此計絕妙,朱潤波敬你一杯!」

  西門醉狂笑說道:「『廬山狂客』西門醉是當世武林中出名的酒鬼,一杯哪裡過癮?朱峽主要敬便敬我三十大杯,便這三十杯酒兒,卻要留待三月十九一戰,西門醉手刃紅雲尊者,或是『白骨扇』歐陽平以後再喝!」

  展眼間已是三月十八,尤南豹與周白眉,率頂著冷冰心,宇文琪二女,也自趕到「丹心峽」內!

  寒月師太等人,忽見宇文琪、冷冰心容貌被毀,自然震驚欲絕,問清詳細經過之後,不禁均對「白骨扇」歐陽平,恨入骨髓!

  直到如今,除了「樵陵漁隱」蕭子平、「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一行,已知遭禍以外,僅有岳龍飛、魯長風二人未到,以及朱潤波的兩位方外好友,妙一羽士與大智禪師,因遠遊苗疆,尚未歸來!

  再有的便是那隻飛往大雪山,探尋「千載雪參」或「朱紅雪蓮」蹤跡的五色鸚鵡「靈兒」,也未飛來報告情況。

  朱潤波深知愛徒岳龍飛作事向極慎重,竟在群俠與清廷鷹犬,決戰前日,尚未回峽,定然出了蹊蹺!

  但他看出冷冰心與宇文琪,對愛徒關切太甚,遲遲未見歸來,眉宇間早聚憂思,遂只好隱忍不言,暗自焦慮!

  等到夜深,朱潤波便命「丹心峽」中,一干老弱婦孺,全都進入後峽,關閉秘洞門戶,只留下幾名得力之人,在前峽招呼一切!

  飛觴談笑,豪氣飛揚,酒興濃時,天光欲曙。

  朱潤波指著早已預備好大堆白衣,向群俠黯然說道:「請諸位換了素服,我們可以去往『丹心峽』,北祭先皇了!」

  群俠聞言,個個慘然更衣,剎那之間,滿座衣冠如雪!

  宇文琪與冷冰心,則索性每人換了一套白色男裝,冷冰心忽然想起了自己身邊帶有兩具極為佳妙的人皮面具,遂取出分給宇文琪一份,含笑說道:「琪妹,我們既易男裝,不如改變容貌,讓清廷鷹犬嚐嚐這兩位陌生秀士厲害!」

  宇文琪接過人皮面具,見製作得精細絕倫,不禁訝然問道:「冷姊姊,你哪裡來的這種妙物?」

  冷冰心含笑說道:「我師傅讀過一冊武林奇書『易容寶錄』,故而易容手段,天下無雙!在我出山行道之時,賜了兩人皮面具,如今正好與琪妹各戴一副!」

  宇文琪一面佩戴人皮面具,一面搖頭說道:「龍哥哥怎麼還不回山?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冷冰心的芳心之內,何嘗不是極端為岳龍飛迄今不歸之事,深為愁慮,但為了安慰宇文琪,只得故意笑道:「吉人自有天相,神道定無虧!大敵當前,死生一決,此時此地,國恨重於私愁,琪妹應把『龍哥哥』暫時撒開,心中只存重光日月之念,奮勇殺賊,以報先皇帝了!」

  這幾句話,極為適時得體,果然聽得宇文琪英風勃發,情愁暫消,隨同「日月神旛」朱潤波等一干義膽忠肝的武林奇俠,走向「丹心峽」口!

  「丹心峽」口的香案祭物,早準備妥當,朱潤波北望拈香,家國愴懷,英雄淚滴地,整肅衣冠,倒身下拜!

  浮雲子、寒月師太、左太翔、西門醉、尤南豹、周白眉,或稱「劍絕書狂」,或僅有惡名,而無惡實的位列「乾坤六惡」,在當世武林中,身分極高,行輩極尊,平時哪肯向人屈膝?但如今卻均滿懷忠義之思,隨同朱潤波,一齊北向拜倒!

  朱潤波拜畢起身,命人把香案暫搭到一旁,目光凝注東面嶺腳後,長眉雙挑,朗聲發話說道:「嶺後何人?是滿酋玄燁所派來的『鬼杖仙翁』屠遠志嗎?」

  嶺腳後一陣厲聲狂笑,走出了由「鬼杖仙翁」屠遠志領頭的大批清室鷹犬!

  ▼第十七章 痛懲韃奴

  浮雲子見來人除了三名僧人以外,均是熟識,遂在朱潤波耳邊,一一指名相告。

  朱潤波注目傾聽,聽完向浮雲子說道:「浮雲道長,那三名僧人,就是藏派無上高手『金羅漢』、『黑煞頭陀』與『紅雲尊者』,武功均極厲害!其中尤以『金羅漢』,有『神力活佛』之稱,我們少時對敵之間,必須量材遣將,千萬不可疏忽了!」

  浮雲子方一點頭,西門醉便滿面憤恨神情,向朱潤波厲聲說:「朱峽主,對方倘若派『白骨扇』歐陽平,或藏僧紅雲賊禿出場之時,請由西門醉應敵!」

  朱潤波頷首示意,目光一掃清室鷹犬陣中,向屠遠志冷然問道:「號稱『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又稱『滿洲第一勇士』的鐵三勝,因何不到?」

  屠遠志獰笑答道:「丹心峽寸土之地,彈指即滅,似乎用不著鐵大人的神威助陣!」

  朱潤波炯炯目光,再一掃視,繼續問道:「你們都是漢人?」

  屠遠志覺得這句話,十分刺耳,卻又不便不答,只好點頭說道:「除了三位藏派高僧之外,全是漢人!」

  朱潤波轉身指著供桌,冷然叱道:「先皇帝神位在此,你們既是漢人,為何不拜?」

  屠遠志臉色一青,目射兇芒,厲聲狂笑「桀桀……」

  一班鷹犬聽屠遠志之狂笑,而木立無措。

  屠遠志見朱潤波要他跪拜先皇帝的神位,不由神色數變,目射兇光,厲聲狂笑後,說道:「屠遠志等未食前朝之錄,深受新主之恩!我們要拜便拜康熙聖皇,不拜先明舊帝!」

  朱潤波一陣憤怒已極的冷笑說道:「屠遠志,你年齡總在花甲以上,受先帝之恩多久?食韃虜之祿幾時?居然如此忘卻本來,喪心事故,委實是斬之無虧的民族敗類!」

  屠遠志也怒目厲聲叫道:「常言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先明氣數已盡,大清聖運方昌,屠遠志奉旨誅除叛逆,你不必多言,還是束手歸降,隨我去往北京,聽候聖命,或許特降天恩,寬貸不死,免得螳臂擋車,以卵擊石,使這『丹心峽』中的老弱婦孺,全作刀頭之鬼!」

  朱潤波聞言,哂然一笑說道:「我們這干國亡家破的孽子孤臣,所以苟活偷生,不追隨先皇帝於九泉之下,只是為了揭櫫大節,結納志士,培養復國機運,振奮民族黃魂而已,頭隨時可斷,血隨時可流,便收功於百年以後,於願亦足,哪裡會怕你這種恫嚇之語,及韃虜淫威?」

  說到此處,突然氣發丹田,發出一陣宛如鳳噦龍吟般的縱聲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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