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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第六章 勾心鬥角

  蘇小曼唱到「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時,方把白香山這首六百一十六言,傳誦千古的「琵琶行」,唱到尾聲。

  此時本極淒切傷感,再加上蘇小曼的婉轉歌喉,把詩中情韻完全表露,遂令人為之迴腸盪氣,黯然神傷。

  故而,蘇小曼業已唱完,弦音歌聲,猶似縈繞舟中,裊裊不絕。

  半晌,舟中一片寂然。

  蘇小曼手抱琵琶,含笑注目,只見卓少君正襟危坐,面色木然,彷彿沉醉於白香山的纏綿詩意,及自己的琵琶妙韻,珠喉清歌之內。

  她含笑說道:「詩兒雖好,歌聲太劣,琵琶雖好,指法欠佳,蘇小曼不辭獻醜,有污清聽,公子……您……」

  卓少君如夢初醒,定了定神,星目閃光,凝注在蘇小曼那張吹彈得破,清麗出塵的嬌臉之上,拱手一揖,由衷讚美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姑娘手法歌喉,均稱妙絕,白香山大珠小珠落玉盤之語,可以比擬萬一,卓少君今宵得聆仙音雅奏,委實耳福不淺!」

  蘇小曼嫣然笑道:「公子一再誇獎,蘇小曼倍覺汗顏!但我奏歌之意,本在侑酒,公子在一闋『琵琶行』中,盡酒七杯,我也可算聊以塞責的了。」

  說到此處,螓首微偏,目注美婢小紅,揚眉笑道:「小紅,艙中酒氣濃,你去把窗兒推開幾扇,並焚上一爐妙香。」

  小紅接過琵琶,領命躬身退去,轉瞬間,又捧來一隻高蹺數寸,色呈深褐的小小鼎兒,放置在外艙的一隻漆几之上。

  鼎腹中燃有一等妙香,一股氤氳芳香氣息,立即瀰漫艙內。

  雖然香味極為清幽,卓少君卻並未讚美,他只把兩道驚奇目光,凝注在那隻盛香小鼎之上。

  蘇小曼妙目微瞟,嫣然笑道:「小曼以鼎代『金猊』,是否引得公子有所見笑了麼?」

  卓少君從鼎上收回目光,搖頭嘆道:「姑娘說那裏話來,卓少君對於你藏寶之既多且精,著實驚佩呢!」

  蘇小曼失笑說道:「一具琵琶,雖然朝代遠古,史績留存,並算不了甚麼過份珍貴寶物?公子不必過……」

  卓少君不等蘇小曼話完,便自接口笑道:「古秦琵琶,雖是稀世珍物,但比起這隻盛香小鼎,卻又遜色多多,有若雲泥之判的了!」

  蘇小曼呆了一呆,愕然說道:「公子此話何來?區區一隻盛香小鼎,有甚貴重之處,縱是通體黃金所鑄,其價值也比不得古秦琵琶!」

  卓少君淡淡笑道:「蘇姑娘,你何故欺我?」

  蘇小曼被他問得一怔,斂了笑容,惑然問道:「公子這是怎樣說法,蘇小曼身為歌妓,賣笑秦淮,縱有天膽,也不敢欺騙公子爺這等衣食父母!」

  卓少君雖見她已有不悅之色,仍自淡然說道:「姑娘這隻鼎兒,可是上鑄一蟠龍,名喚『蟠龍鼎』麼?」

  蘇小曼笑道:「鼎上確實鑄了一條龍兒,但是否就叫『蟠龍鼎』,卻不知道……」

  說到此處,雙眉略揚,又向卓少君問道:「公子語意聽來,莫非所謂『蟠龍鼎』,又是甚麼秦漢奇珍,商周古物?」

  卓少君皺眉說道:「姑娘難道真不知曉這是目前武林中,人人覬覦,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

  蘇小曼搖頭說道:「公子莫要打趣我了,區區一隻小鼎,又不是什麼古劍名刀,怎會稱得上武林異寶?」

  卓少君目閃寒光,揚眉問道:「姑娘,你當真不知?」

  蘇小曼見他一再相疑,似乎也想發作,但仍勉強忍耐,淡淡笑道:「蘇小曼雖是風塵賤女,生平尚不慣謊言,公子若不見信,卻也無法,但小曼若知此鼎是甚麼人人覬覦,夢寐以求的罕世異寶,則藏之尚恐不及,怎會把它當作香爐使用,輕易示人?」

  這幾句話兒,把卓少君問得啞口無言,窘了好大一會兒,方自赫然笑道:「卓少君自承失言,請姑娘見恕。我如今已知姑娘是雖藏至寶,而茫不自覺!」

  蘇小曼見他認錯之後,神色立轉緩和,嫣然一笑,向卓少君揚眉問道:「公子可否不吝指點,這隻鼎兒的貴處何在?」

  卓少君笑道:「我也只是道聽塗說,一知半解,且將所聞之語,提供姑娘,藉資參考便了。」

  蘇小曼道:「公子請講,蘇小曼洗耳恭聽。」

  卓少君目光微轉,向置在漆几之上那隻香煙裊裊的小鼎,看了兩眼,緩緩說道:「據傳說,此鼎為百年前一代武聖,佛門神僧『天玄上人』所鑄,鼎腹中鑄有一篇至高無上,曠古絕今的武學口訣,遂使此鼎身價百倍,成為武林人物爭相擁奪的罕世至寶!但傳說雖然如此,這隻『蟠龍鼎』的確切下落,一向無人知曉!」

  蘇小曼「哦」了一聲,冷笑說道:「天下事真乃大半不如人意,武林人物對於此鼎,人人覬覦,夢寐難求,卻偏偏落在一個要它毫無用處的風塵弱女手內……」

  語音至此略頓,秀眉雙蹙,又復嘆道:「多謝公子指點,否則萬一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竟為此鼎,有所獲禍,尚懵然不知禍從何來的呢!」

  卓少君正色說道:「姑娘說的極是,應該妥為提防……」

  卓少君說到此處,雙目凝注蘇小曼,以一種極為關切的神色,含笑又道:「前些日子,不知是誰傳言,說是『蟠龍鼎』出現江浙,遂引武林震動,征塵紛來,看來就為了這隻小鼎,將把江浙一帶,攪起一片腥風血雨!」

  蘇小曼一語不發,聽完卓少君話後,突然站起嬌軀,伸手取過漆几上的那隻「蟠龍鼎」,向艙外拋了出去。

  卓少君睹狀大驚,攔已無及,只聽得「咚」的一聲水響,這件罕世至寶,便永沉秦淮河底!

  他一面搓手皺眉,一面向蘇小曼失聲問道:「姑娘,你……你這是……」

  蘇小曼神色泰然,淡淡一笑,接口說道:「公子適才指教得對,這隻鼎兒,既已引起了舉世武林豪客,紛紛覬覦,則蘇小曼一名風塵弱女,何力自衛?我不願意讓這隻根本對我無用的鼎兒,為我帶來噩運,只好使它永沉秦淮,不單可以使我避難消災,並免得江浙之間,也因而慘遭劫數,滿佈兇戾之氣!」

  卓少君默然半晌,始緩緩說道:「姑娘為了本身安危,如此作法,雖是上策,但罕世異寶永沉秦淮,總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蘇小曼揚眉說道:「有什麼值得惋惜?這隻『蟠龍鼎』,從此安安靜靜,遠離是非,並可免得把什麼鼎身武學真訣,被江湖兇人得去,多造好多罪孽。」

  卓少君強笑說道:「姑娘不惑不貪,胸襟超然,真令我們這些昂藏鬚眉,為之愧煞!」

  蘇小曼深深看了卓少君一眼,揚眉笑道:「多謝公子誇獎,先哲曾云:『心無物俗乾坤靜,坐有琴書便是仙』,小曼雖墮風塵,卻從未把金銀珍寶,看在眼內,只覺得在泡沫人生中,對於名利空花,無須著意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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