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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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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慈冷眼旁观,心说:“这叫做软硬兼施,老人像是入阱的小兽,这件事我岂能不管?”他重新落座,埋头进食。 大少爷脸上挂着奸笑,扶老人坐下,笑道:“四伯受惊了,小侄深感抱歉。说实在的,家父极希望与四伯谈谈……” “俞大少爷,老奴与令尊没有什么可谈的。少主人已经……” “四伯,安国弟的死……” “你敢说不是你们害死的?”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四伯怎能说这种话?人命关天,可不是好玩的。安国弟失足跃入好溪溺毙,我兄弟根本没离开府城,寒舍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曾经到过贵县,安国弟的死是意外,怎能怪我们?这……” “哼!说得倒好听,上月少主人身死的前三天,曾有人亲眼看见你兄弟两人经过龙津桥而入城。” “四伯听谁说的?这可要打人命官司呢,我得找他作证,问问他造谣生事是何居心。府城中谁不知那几天我在月山的香二娘家中与店伙计们聚会?南街的各店店东,皆可证明我兄弟那五六天内未离府城,甚至也没回到小括山寒舍哩!” 四伯老脸铁青,愤懑地说:“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可以一手遮天丧尽天良为非作歹,总有一天会逃不过鬼神谴责的。老奴一生替老爷管家,老爷仙逝时,将照管少爷小姐的重责交与老奴承担,临终遗言一字一泪,言犹在耳。可是,不到一年,老奴无能,竟令少爷横死于恶霸豪奴之手,老权有何颜面见老爷子地下?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好了,要杀要剐老夫绝不皱眉,但要将小姐抢走,只要老汉有一口气在,万万不能。” “四伯请别误会,瞧你说话多难听?”太少爷含笑接口。 四伯挂下两行清泪,切齿道:“误会?三月前你那位花花太岁弟弟在缙云城访友,在仙都山玉虚官路上遇到我家小姐,倚仗人多势众,见色起意……” “四伯,你怎能这般颠倒黑白胡说?从前的事完全出于误会,后来敝兄弟与章公子结为知交好友,便是明证。老实说,章贤弟失足溺死,我兄弟哀痛不已,有关丧事的张罗,我兄弟业已竭尽全力,百里奔丧惫极辛劳,老伯怎忍心说出这种话来?小可便知道四伯情绪不安,说话有欠思量,神智有点不清,必须好好休养才行。”大少爷黯然地说,大眼中挂了两行清泪,任何人皆可看出他已陷入悲伤的境地,可看出他所流露的真情友爱。 “老奴神智并非不清,而是太清了。对不起,老奴的确需要安歇了。”四伯恨恨地说。 “四伯,你这不是见外了么?你携同小姐长途跋涉到龙泉投亲,经过敝处过门而不入,岂不显得我兄弟无情无义,不照顾好友的家属么?再说,小姐至龙泉投亲,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章老伯仙逝年余,章伯母更已逝世三载,小姐这次奔舅家安身,胡家目前子侄凋零,家境衰落,哪能照顾甥女。不如到寒舍栖身,家父十分欢迎,敝兄弟能眼见好友之妹流离失所寄人篱下么?” “哼!你说得好听,狼子居心,昭然欲揭。”四伯恨恨地说,举步便走。 小三怪眼一翻,跨步截出。 大少爷举手一挥,示意小三子不可妄动,叹口气说:“四伯既然如此固执,小侄绝不勉强,明早当亲自前来送小姐启程,告辞了。” 四伯已经进入内院,径自走了。大少爷淡淡一笑,带着小三子出店。 艾文慈冷眼旁观,已看出其中有异,但双方既然是相识的人,他一个外乡人岂能冒昧出头管事?心说:“那小子声势汹汹,大少爷却是笑面虎,这件事必有隐情。反正我不急于赶路,何不留下来看看究竟?” 他入内转了一圈,出来立即找账房换房间,改住上房。 五间上房只有两间客人,一间是四伯的住处,一间是四伯所说的小姐居住。艾文慈的房间与四伯紧邻,留心注意邻房的动静。 房间狭窄,木板墙。他用一枚金针在壁上钻了一个小洞,以便察看邻室的动静。熄掉灯,他静静地等候。 不久,邻房有了动静,门外的脚步声倏止,叩门声入耳。 他的目光从小孔中透入,全神留意房内的变化。 四伯迎入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两人客气一番,中年人开门见山地说:“老伯父交代的事,小可已经打听清楚了。” “怎么样?有希望么?”四伯满怀希冀地问。 “有人答应任向导,路线是绕道景宁,只是山径不好走,而且相当危险,需时十天以上方可到达龙泉。老伯,尊小姐绝对吃不了这种苦。同时,不瞒你说,荒山古林苗蛮出没的地方,所有到达的人皆难保自己能否平安生还,因此情绪上很难控制。两名轿夫,一名挑夫,一个向导,四个壮年人与一位姑娘同行,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故。因此,听小可相劝,还是走大路算了。” “可是……” “即使走小路,万一俞家的人探出消息也是枉然,事实上附近皆有他们的狗党监视,想瞒,瞒不住。他们如果在小路上等,你们还是羊落虎口。” “那……” “老伯,不是小可不肯帮忙,而是此行委实风险太大,小可担待不起。” “李老哥,依你之见……” “还是在此地住下来再说,在府城俞家的人总算有些顾忌,还不至到客店抢人,知府大人总不能冒风险替他撑腰。” “但……小姐总不能长久住在店中,不走总不是了局。” “明年春天程三爷可望从杭州返乡,届时老伯去请程三爷帮忙,便不怕俞家的人的无法无天了。” “这……” “老伯,这是唯一的走路,目下你是进退两难,谁敢和俞家的人作对?唯一能和俞家相抗的人,只有程三爷,他不在谁也无可奈何。” “好吧,我去禀明家小姐,只好在此住下,等过了年再说,希望老天爷保佑程三爷早日赶回替我们作主。” 李哥儿叹着气告辞走了,留下浑身颤抖的四伯软倒在床上。 不久,四伯外出,在小姐的房门外低声向内叙说,房内传出了泫然的啜泣声。 第二天,平静无事。入暮时分,另两间上房住进了两位客人。 艾文慈不死心,他要等待结果。利用一天工夫,他在城内各处打听有关俞家的底细。不打听倒好,打听清楚,更坚定了他管这档子闹事的决心。 万象山的尾麓伸出城外,两里地衔接着小括山。小括山是本地的胜景,众山环簇,状若莲花,又叫莲城山,径路盘纡,也称九岭。 处州府,隋朝称为括州,以前称处州。括州,是指括苍山的南麓。处州,是郡应少微处士星应天文之数,所以州称处州,东西的一座郡山称为少微。沧海桑田,州治经常迁移。隋朝的故城在东南的括苍山下,相距七里(这座括苍山是括苍余脉,不是括苍山主峰)。唐朝与宋朝,城在小括山,是唐末窃据括州的卢约改迁的。东以掘地为池,取土为城。南以溪为池,拥堤为城。西就山为城,以溪为池。城在霄汉之间,石磴道九盘而建,曾经一度改九盘为直路,但后来又改为九盘。一座城岂能建山上的?除非作为关隘,不然毫无用处。因此,元朝至元二十七年,改筑目下的新城,两座旧城全废了。目下,指苍旧城是一座小小村落。小括山旧城十年前仍是废墟。没有人上山去居住谋生。自从本城的首富俞五爷俞桐,向府衙请领该地作为种菌场之后,那儿便成为俞家的避暑别墅了,附近方圆二十里内,绝不许闲杂人走近。 俞五爷拥有十余间土产店,城外有千百顷沿大溪开垦的好良田,有三座属他的广大香蕈场,财力雄厚,富甲一方。他妻妾成群,横行乡里,结交官府狼狈为奸,千百顷良田大多是霸占得来的,豪奴成群结队,成为处州一霸。他的两个儿子俞源、俞渊,都已成了家,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本城的人怕这两个小畜牲比怕俞五爷更厉害,拂逆他们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城南锦山东麓,住了一位姓程名锦江的人,排行程三爷,是个孔武有力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地痞棍地头蛇,曾经在府衙当过巡捕,虽是个痞棍,却颇具侠骨,绝不向小户人家勒索敲诈,也不向安分守己的大户伸手,喜打抱不平,手下拥有不少流氓地痞,谁也奈何他不得,只有这位程三爷,敢向俞五爷头上动土,俞家子弟曾经多方巴结,送大批财物做拜师礼,程三爷只哼了一声,将礼当堂派人丢下南门附近的树德桥。 等了三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五,新年快到了,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客店里的事似乎冷下来了,俞家并未派人前来打扰。 艾文慈身上带了三十余两银子,连食带住,每天需费八百文,可以平安度过四十天,他并不着急,耐心等候,准备在客栈过年。 一早,市面谣传着程三爷即将返乡过年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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