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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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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以来,艾文慈像一头机警的鹿,岳璘兄弟则像两头灵敏的猎人,展开了一场扑朔迷离的追踪猎戏,双方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岳家兄弟始终掌握不住艾文慈的正确行踪,艾文慈也一直未能完全摆脱岳家兄弟的追缉。 以形势论,艾文慈可说占不到半分优势,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不但要逃,还得自谋生活。当然,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真要潜藏并非难事,至少在一处逗留便可摆脱追踪的人三四个月以上,等对方搜到再脱身该无困难,但他必须谋生,谋生便无法在深山大泽人迹不到处离群避世。再就是他寻找元凶匪魁的念头并未放下,怎肯曾心逃世隐身?他唯一可倚的是走遍了天下,语言的天才他是与生俱来,各地的主要方言他多少可以应付,因此奔走各地并无人地生疏的困难。 岳家兄弟占尽了优势,各地的官府谁敢拒厂卫派下查案的官员?而江湖朋友也不得不看在北地名武师金翅大鹏岳老英雄的份上,多方予以协助。这也就是艾文慈始终无法摆脱他们的缘故。 在杭州府,岳家兄弟几乎捉住了艾文慈,却是功亏一贯,被艾文慈冲破了天罗地网,溜之大吉。 追踪人犯岂能盲目乱闯?因此岳家兄弟在杭州府逗留,等候各地的江湖朋友与官府的眼线传送消息,方能根据消息研判人犯的正确行踪,以便循线索追缉。有此原因,所以岳家兄弟始终紧锲不舍衔尾紧追的机会。 ▼第二十九章 色中饿鬼俞氏父子 处州府,那是山区中地瘠民贫的地方,祟山峻岭连绵千里,原始森林千年来没有人迹,除了各处溪谷有人居住以外,在山区中走上数百里见不到一个人,全是奇珍异兽,虎豹熊猿白昼入村寨伤人。群山深处,不时有苗蛮出没,汉人不敢深入。 府下辖十县,总人口不到二十万人,分布在东西距四百九十里,南北距四百五十里的广大土地上,人丁之稀少,可想而知。全府有两条官道,只通马而不通车,南北官道北通金华府,南下福建。东西官道以府城为起点,东至温州府海口,其他各县都是小径,道上行人稀少。有些村落隔山而建,村与村之间目视可及,但走起路来却需花上一天半天工夫方可到达,可说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但城市仍是相当繁华,土产颇为丰富,外销的有棉、绢、布、麻、缙云县的葛、纸、铅、茶、蕨粉;龙泉县的铁、银、香蕈、青瓷,景宁县的兽皮、药材;青田县的图书石;遂昌县富有神话色彩的名贵石棋子,漆……大量运至金华、杭州,换回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府城的土产店为数甚多,经营的人都是地方上有财有势的人。同时,山高林密,官府鞭长莫及,也就成为土寇罪徒的逃亡窟。处州的土寇,在浙江是颇负盛名的,官府最为头痛,经常有上百人啸聚,占山为寇打家劫舍,官兵进剿他们便往深山里逃,官兵疲于奔命师劳无功,兵来贼走,兵去贼来,互相捉迷藏。因此,此地的民风相当强悍,而且相信鬼巫,即使是士大夫阶级,也迷信鬼神,民风之闭塞,可想而知。 南下的官道沿大溪上行,抵云和循小梅溪再上,从庆元县进入福建的松溪县。这条路走的人更少,走上大半天见不到一个旅客。 府城周有九里,有六座城门,丽水县附廓于城南。城外东南两面临水,南是大溪,东是好溪。在城东南会合九流入海。城内有十座小山,最高的是西南的万象山。因此,城中的街道,除了府衙前街尚算平坦之外,其他的街巷皆弯弯曲曲,街道窄小,人行走其中,有些街巷只能错肩而过,但谁也不否认,这是一座古朴而清风幽景绚丽的城市。 小年夜的黄昏,艾文慈风尘仆仆地进入大西门,在山东麓距县衙不远处的丽水客栈打尖。 城中十山的分布是:万象山、择山在西南,刺山、月山在西,姜山、囿山在东,梅山、富山在南,锦山在北,英山在西北。 外地人落店,皆须账房先生登录,以便官府查问。他的路引上写的是王缙,杭州府人氏,年二十一,脸型上方下圆。特征是高大魁梧。行业是农。行程是自杭州府至福建宁府,理由是投奔亲友。 他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腰胁下也挂着一个小包。灰帕包头齐眉裹,灰棉袄,扎脚夹裤,短统皮靴,手点一根质坚而轻的罗木杖。明眼人一眼看出破绽来,这种罗木枚是缙云县的特产,也叫括木,出自括苍山,应该是从缙云县来,从缙云来便不该从大西门入城,该走北门。 丽水客栈小得可怜,只有五间上房,三间统铺,门面小,房舍狭隘低矮。隆冬天气,天宇中乌云密布,罡风彻体生寒,水缸已开始结冰,而所有的房间内皆未设火盆,客人住店如需烤火,请至厅堂,要另外生火,可请店伙准备炭盆,收费另计。 他住的是大统铺,先找伙计来一盆热水洗漱,安顿好行囊,出厅买食物充饥。厅堂不大,天快黑了还未掌灯,由于今晚客人不多,小小的大厅摆了六副座头,只有三副座头有客人。 店伙送上来一壶热茶,先暖暖身子。南方吃米,他要了两菜一汤,来上一盆饭,便埋着头大嚼。一大盆饭已吃了一半,饱暖饥寒,身上开始暖和,同时灯已点上,厅四角共有六盏菜油灯,每盏灯火大概只用三四根灯芯,所以仅发出昏暗的光芒,只能看清面目而已,一切皆显得寒碜,这就是小客栈的特色。他开始打量厅堂中的人,暗中留了心。 靠壁的一桌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穿一身破旧的老棉袄,脸色苍黄,老眼昏花,无神地注视着桌上的一盘咸菜,缓缓地扒动碗中苍黄色的饭粒,似乎没有食欲,年老体衰,风烛残年的景况令人望之感慨。桌对面,一名穿了新棉袄的大汉,抱肘坐在一张条凳上,翘起二郎腿,目不转瞬颇饶兴趣地注视着老人进食。 艾文慈深感古怪,看两人的神情既不像同伴,也不像主仆,是怎么回事? 青年大汉似乎等得不耐烦,放下二郎腿不耐地说:“老家伙,你怎么啦?好半天了没吃掉半碗饭,你是不是存心拖延?” 老年人用昏花老眼瞥了对方一眼,依然慢腾腾地进食,不理不睬。 大汉猛地站起,沉下脸叫:“你是哑巴不成,为何不说话?” 老人仍然不加理睬。大汉怒火上冲,一把抢过老人的饭碗,喝道:“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快,老爷在等着你呢,走!” 老人脸部的肌肉不住抽搐,放下筷子有气无力地说:“你的老爷与我无关,老汉不受你们指使。” “你走不走?”大汉凶暴地问。 “老汉是不走的,在府城可由不得你们撒野。”老人提高声音说,苍黄色的老脸,因激动而略现血色,站起又道:“回去告诉俞五爷,章家一介寒门,不敢高攀。章公子虽被你们害死,龙泉胡家还有人出头呢。” 大汉反而凶焰尽消,笑道:“老杀才,你这是何苦?抬出龙泉胡家来唬人,唬得倒俞家的人么?你以为胡家的子弟敢和俞家的人作对?别做清秋大梦了。你张开老眼瞧瞧,城外的缙云郡伯墓快成了荒坟啦!龙泉胡家的子弟没出息,缙云郡伯也没有直系血亲留下,死鬼魂庇佑不了章家的一个老奴,何苦强出头替章家作主?要不是家主人看在你年老昏庸不愿计较,你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就喂了野狗了。” 老人推凳离桌,不加理会。 大汉怪眼一翻,伸手抓住老人的肩膀冷笑道:“不许回房,跟我走。” “放手!你这恶奴敢在店中行凶?”老人气得浑身颤抖地叱喝。 三桌的食客皆不敢强出头管闲事,两名店伙装作没看见,掌柜的故意伏在柜上打瞌睡,两名小厮干脆溜走了。 大汉将老人向店外拖,怪笑道:“老不死,你要喝罚酒还不简单?大爷我请你你不走,只好拖你走了。” “放手!放……救命哪!”老人扳住桌角狂叫。 艾文慈猛地放下饭碗,虎目彪圆推椅而起,在心中,他一再警告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管闲事必定惹火烧身。可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管闲事的冲动,路见不平便要挺身而出,任何后果他也不怕,毕竟年轻气盛,看不顺眼便挺身而出,忘了自己的处境。 “小三,不可无礼。”门外传来震耳的叫声。 大汉闻声放手,退在一旁向门外进来的人躬身赔笑道:“大少爷来得正好,这老不死不肯走,老爷在等候回音,所以……” “你别管,滚!老爷叫你来请四伯,可没叫你动强,小心我抽你一顿皮鞭,看你还敢放肆?”大少爷沉下脸叫。 小三喏喏连声,谄笑着退在一旁,并未滚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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