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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他吃力地向对面的原告姜定远咧嘴惨笑说:“姜兄,在下死了不打紧,田福春与四位乘客就因为你阁下的愚昧,命在须臾。在下如果不被你送入衙门,东陵镇的商家兄弟尚不敢杀人灭口,你平白送掉他们的性命,不知是何居心?阁下,赶快传信给卞店主,虽救不了田福春他们五个人,也许可查明根柢替他们报仇雪恨,以免他们含恨九泉。”

  姜定远脸色一变,赶忙将一锭银子塞入狱卒的袖中,栗然地问:“那……你真是冤枉的?”

  “世间竟有你这样愚昧的人。在下如果真要动车,怎会等到东陵镇才下手?又怎会登门自投罗网?青天白日闹市之中,公然入店抢劫?你也不想想事情是否合情理,害人害己枉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卞东主一代英雄,用了你这种人,可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田福春也真是死得冤枉。”

  “那……那你为何招认?为何不表示向提刑按察司上诉?”

  “哼?不招的结果如何?别说向提刑案察司上诉,即使是上京击登闻鼓也是枉然,你没听说过灭门令尹这句话么,我一个外乡人,身在死牢,如何去找有利于我的证据?”

  狱卒与公人不敢再逗留,拖架着他置回死囚牢。

  当晚,县大爷亲颁手示,不分昼夜,调集县内所有的巡捕和丁勇,严加防守大牢,而且布下埋伏,严防艾文慈的贼伙反牢劫狱。

  当晚,来了几个夜行人,发现戒备森严,失望而去,避免打草惊蛇。

  按审讯的情形看来,艾文慈的命运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即使姜定远想撤回诉状,也无可驳回,势不可能。县大爷已命师爷拟好两件文书,一是要求城武县查证东陵镇劫车案的详情,一是呈报府城有关劫车案的破案经过,拟定的判决是斩立决,专等城武县的回文到来,一并呈府城。

  一般说来,知县大人已判决的案件,可说已成为定案了。虽则死刑的定谳大权并不操在知县大人手中,但官官相护,也不愿多管下级官吏的事,如果没有死囚亲友奔走抗告,府大人布政使大人不会批驳重审的;甚至经由按察司呈报刑部的案件,刑部也极少批驳。真能获得平反的案狱,可说少之又少。

  如果囚犯的家属掌握了足以雪冤的反证,又向府衙门抗告,如果伸不了冤,再上布政使衙门抗告无效,便得到按察使衙门了。假使仍然无效,便得申请上京的路引,到京师击登闻鼓告御状,但等犯人解送刑部会审,因死刑犯例由三法司审讯复核。

  府州县的权责,只限于杖、流徙、迁徙而已。会审不服,便可击登闻鼓。登闻鼓设于长安右门外,由六科、锦衣卫派人轮值收状,非大冤及机密大事不得去,未必由皇上亲鞠,这就是所谓的告御状。

  像艾文慈这种囚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等死之外,可说毫无机会苟全性命。如果熬不了刑,恐怕连解往府城的机会也没有了,死在重刑下那才冤哉枉也。

  第三天,城武县的回文到了,文上说,骡车沉没在东陵镇西面卧龙岗下的泥淖中,货物已空,车夫与四名旅客的尸体已经打捞上岸,仵作验出皆是刀伤致死。之外有一名匪党的遗尸,显然是劫车时被车夫所击毙,经传讯东陵镇目击凶案发生的三位证人,证明劫车人旅客之一,会合埋伏在该处的一名匪党共同下手抢劫。因该车曾在东陵镇歇息半个时辰,证人认出该劫车贼是一位自称郎中,胜南名鸣的人。

  第四天,递送文书的人先出发,至府城投文。

  第五天,囚犯上了铐链,打入囚车,由八名公人武装械送府城,囚车走得慢,至府城两百二十里,预定三天方可到达。

  这几天中,岳珩兄弟一群男女,查遍了兖州府城,最后得到线索,一名操京师口音叫南鸣的郎中,搭乘兖州车行的长程骡车,据说去处是曹县。

  他们立即起程,奔向曹县。在他们离开兖州府城的稍后片刻,姜定远派来报讯的人,刚好踏入城门,接着是递送文书的人到达。他们并不知情,失之交臂。

  岳珩兄弟、飞霜姑娘,和他们两位朋友贾芳、雷震远,五个人在两天后到了金乡城,沿途毫无所见,入城第一处先到的地方,便是鸿福客栈。

  岳珩极少出京,对江湖门道生疏,因此久走江湖,朋友众多的乃弟岳璘,成了他们事实上的主脑。

  五个人风尘仆仆,踏入鸿福客栈,已是未牌正末之间了。岳璘首先踏入店门,直趋站房的柜台,首先取出京师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所发的勘合(身分及办案的文件),在柜上亮了亮,向柜内的姜定远道:“掌柜的,有事请教。”

  姜定远看清了勘合的内容,脸色大变,欠身谄笑道:“大人有何指教,请示下。”

  “贵店在府城的车店,十天前发往曹州的一辆骡车,车把式是田福春。车上有一位姓南名鸣的郎中,掌柜的可认识这个人?”

  “请问大人,那位郎中是大人的朋友么?”姜定远吃了一惊,心向下沉,骇然变色问。

  “也算得上是朋友。”

  “哪……他……他也是锦衣卫的……将爷。”

  “那倒不是。咦!掌柜的,你怎么啦?”

  姜定远双腿发软,不断打冷战,脸色灰败,抽着冷气说:“贵……贵友在十天前,在……在城武东陵镇,打……打劫敝店的骡……车,杀了田师父和所……所有的乘……乘客,又……又来本……”

  “什么?你说他打劫贵店的骡车?”岳璘失望地问。

  “是……是的……”姜定远魂不附体地说,接着心惊肉跳地将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又说:“昨天一早起解,这时恐怕已快到济宁州了。”

  岳璘扭头向乃兄道:“大哥,恐怕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不然怎会沦落到劫骡车的地步?再说,这位掌柜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活擒,谁能置信?”

  岳珩深以为然,苦笑道:“二弟所料不差。看来,咱们又得重新再找线索了。”

  飞霜姑娘秀眉深锁,接口道:“这件案子有点蹊跷,珩哥,何不找知县大人问问详情?”

  “问知县?用不着吧?”岳璘不想找知县打交道。

  “论脚程,今晨巳牌初正之间,定可碰下囚车,但并未遇上,是否其中有隐情。既然来了,没看到南郎中,不是很可惜么?如果不找知县,可向驿店找座骑,咱们住回赶,明早或可赶上囚车,断不可失之交臂,看看也好放心。”

  “对,去驿站要座骑,已是傍晚时分,咱们连夜赶路,可望在济宁州赶上哩!走。”

  等他们弄到座骑,已是傍晚时分了,星夜追踪,反奔济宁州。

  他们却不知,囚车根本未出金乡县界。昨天,囚车出了大纰漏。

  当囚车出发时,远远地跟来三名钉梢的人。这三位村夫打扮的人,全都是身材魁伟,相貌凶猛的大汉,怀中藏有匕首,胁下挟着以布巾包着的暗器囊。三人后面里余,一名马贩子赶了四匹健马,马有络头,有缰,却没有备鞍镫。

  三大汉之一是个脸色苍暗粗糙,左颧骨旁有一颗大青痣的人,一面走,一面向左右两名同伙说:“咱们得手之后,不必再回东陵镇了。”

  “为什么?”左面下颔突出的大汉问。

  “免得引起官府的注意。”

  “死囚与公人一个不留,没有活口,怎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怕万一被人看到,不得不防。得手之后,咱们飞骑赴矩野,先找地方把那些银子花光快活,等风声平静之后再回到东陵倚靠商大哥。”

  “咱们准备在何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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