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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他不是花子团头吧?干何行业?”

  “不知道。”

  “名你没说。”

  “名是靠不住的,随时可以改变。”

  地理鬼又干了两杯酒,伸过脑袋问:“你老弟贵姓大名?”

  “你老兄很不易对付。呵呵!敝姓夏。”

  “真姓?”

  “真真假假并无不同,你老兄高兴怎么叫都成。”

  “有意思,你也不容易对付。”

  “你老兄还没回答在下所提的事呢。”

  “本镇没有姓严的人。”

  “他是外地人。”

  “没听说过。”地理鬼眯着醉眼说,已有五分酒意了。

  “你老兄名不副实。”

  “你老弟所供给的特征太少,不能怪我。”

  “就事论事,一个三百多户的小镇,以一个地头神来说,已经是足矣够矣!”

  地理鬼伸出一双手,馅笑道:“给我一些酒钱,我替你到四乡跑跑。”

  安平掏出两锭碎银,一大一小,大的五两小的三两,将三两的往地理鬼手中一塞,说:“消息确实,再给五两;当然得见到人。见面之后,再加十两。”

  地理鬼将银子揣入怀中,喝干了余酒,拍拍胸膛说:“老弟,包在我身上,请静候佳音。”

  “在下落脚在清江客栈。”

  地理鬼将脑袋凑过,附耳鬼鬼祟祟地说:“我知道,你落店的姓名是吴仁,那当然不是你老弟的真姓名,咱们彼此心中明白,再见。”说完,一溜烟走了。

  店伙替安平换了竹筷,加送上一壶酒,好意地说:“客官千万小心,这痞棍是本镇的一大祸害,游手好闲专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择手段诈骗外乡人,倚仗巡检司里的几个吸血鬼撑腰,胡作非为,神憎鬼厌,客官出手如此大方,谨防日后麻烦。”

  “多谢老兄关照,在下只是请他办些小事而已。”安平不在意地答。

  “请他办事?天知道,客官要是不信,可到街尾的赌场,或者码头南端小巷的半开门粉头家中去找。”

  “谢谢老兄的忠告,在下小心就是。”

  等了两天,地理鬼找来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皆说是姓严,每来一次,便得敲诈三五两银子打发。安平自己也在各地走走,一无所获。

  第三天,奔驰整日,依然毫无所获,他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南下。

  未牌末,他从镇前三十里的阁皂山返镇。阁皂山玄门弟子列为第三十三福地,周围二百里,地跨三县,有六峰四岭二岩五原,假使真要逐一搜导,必须十天半月,他不能茫无头绪地在这儿逗留过久。

  刚踏入店门,发觉气氛有点不寻常,三个穿着体面,而且盛气凌人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在向店伙交代不少琐事,店伙喏喏连声,神色十分恭敬。

  “来了一批阔客。”他想。

  果然不错,他左首的三间房客,全被客人包了,邻居却空着。另三间的客人已安顿停留,几个青衣健仆进进出出,催促着店伙准备茶水等物。他不管闲事,退自进房梳洗,换了一身青夹直裰,稍进茶水,准备到外面等候地理鬼的消息。

  门外传来杂沓的人声,有客人到了,他可听到邻房的各种声息,发觉邻房到了三个客人,有苍老的语声,有女人疲乏的叹息,也有小娃娃的啜泣。

  “老少妇孺旅途奔波,真够苦的。”他想。

  邻房的杂声渐渐静止,语声却逐渐清晰。一时好奇,他凝神倾听动静。壁板虽厚实,但梁橼间空隙仍多,邻房语音虽小,他耳力奇佳,仍能听到真切,先是苍老的声音,说:“周二婶,安顿好了,不可外出,我会交代店伙将吃食送来,今天不能过江,明天还有三十里便可到府城,约在日落之前可以赶到,早些安顿将息。我住在前院,不时会来走动,但请放心。天气冷,小心小龙的冷暖。”

  接着,是女人的哀伤语声:“李伯伯,这次到府城上告,多亏你老人家沿途关照,担待万千风险,愿上苍开眼,能将状子上呈,知府大人能明镜高悬,捕拿恶霸惩治,奴家死亦瞑目。伯伯对周家恩深似海,奴家只好来生犬马以报……”

  “周二婶,事到如今,用不着说这些话了。老汉行将就木,此生惟有这次是老汉认为即使以性命相拼亦在所不惜的大事,相信上苍自有神明,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丁二虎作恶多端,必将受到天理国法制裁的。今天赶上四十里,够辛苦了,早早歇息吧,我到前面找地方安顿。”

  “伯伯,保重,天气寒冷,你老人家注意加衣。”

  接着是房门开合声,房中,却传来低唤苍天开眼的啜泣声。

  安平心中一动,发了半晌呆,最后开门出房,向前院走,一面忖道:“是上临江府打官司的,老少妇孺一天赶四十里,真够苦的,他们为何不坐船来?”

  他怕与官府打交道,不想出头管闲事。

  经过前院的走廊,便听到对面的大客房中,有地理鬼的刺耳怪声传出,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地向大客房走去。

  大客房设有两排统铺,客人必须用钱租一床棉絮,在铺上占一席地。房中光线幽暗,空气混浊,汗臭脚臭中人欲呕,倒像是牲口栏而不是住人的地方。

  他举步入房,统铺上已有不少客人,坐在床沿注视着近门外的人冲突。

  地理鬼带着一个青衣大汉,正缠着一个年约古稀的老头儿,七嘴八舌地唠叨。

  老头儿须发灰白,满脸风尘,精神倒还健朗,苍老的脸容刻划出朴实的线条,他一面将行李铺盖卷安顿在床后,一面向地理鬼从容地说:“你这位老表定是找错人了,老汉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地理鬼面向里,没发觉房门口站着安平,拍拍老头的肩膀,怪声怪调地说:“老家伙,你不是听不懂,而是不知道世道艰难,昏了头活腻了,强出头自找麻烦。我看你这快入土的糟老儿太可怜,所以成全你,和你商量商量,送你一些好处。别反穿皮袄装羊了,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我陪你到僻静处走走。”

  老头儿脸一沉,大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疯言疯语说了一大堆废话,什么好处什么商量?老汉无功不受禄,生平从不捡任何便宜。老汉活了偌大年纪,大风大浪没经过却也见过。你这种狗腿子又能把我怎样?”

  “老表,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另一名大汉不悦地叫。

  老头却不怕吓唬,用更大的声音叫道:“老汉为何不大声叫?你们八成儿是丁二虎派来的狗腿子,不死心追踪来了。告诉你,老汉人是一个,命也一条,天掉下来也吓我不倒,这儿可不是峡江镇,容不得横行,对面不远就是巡检司衙门,你们再死缠不休,老汉便上衙门告你们。”

  地理鬼嘿嘿笑,指着青衣大汉向老头儿说:“好啊,老家伙,你找对人了,这位是巡检司衙门的杨爷,你要告我们?好吧,这就是,我陪你打官司。”

  老头儿反而愣住了,口气软啦!说:“老汉目前还不打算告你,你们想怎样。”

  “怎样?看你的意思怎样就怎样,除非你不想好好商量,决定在你。”地理鬼阴森森地说。

  “没有什么好商量,周家的事,峡江巡检司不受理,新淦县衙门不收状,老汉不怕死,拼一条老命到府城替周二婶上告伸冤。你老表又不是第一个出头恐吓老汉的人,老汉绝不向任何人低头。清江镇的人风俗淳厚,尚礼崇德,我不信他们会任你们横行霸道,欺负我这外县人。”

  青衣大汉在腰间掏出了铐链,恶狠狠地说:“老家伙,废话少说,衙门有人告你拐带妇女,强掳小孩,杨某奉命擒人应讯,这就走。”

  老头勃然变色,凛然地问:“谁是原告?老汉刚刚到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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