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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一找半个月,一无所成,银票快花了一大半,一问三不知,他绝了望,一咬牙关,八月初一启程回到武昌府,要到武昌布政司衙门去想办法。

  从宝庆府到武昌,全程一千二百五十里。预计在十天赶到,先将路引填好,路引在写明至武昌投亲,沐着八月秋风,向武昌赶去。

  那年头,出门不易,餐风露宿投店赶路,绝不是他一个毛孩子所能办到的,但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硬赶。

  从宝庆府到长沙府,一条官道向东北伸展,经湘乡、湘潭两县,全程三百七十里,极为平坦好走。

  在他来说,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就是他灾难的开始,前途险难重重。

  出东门不到三里,背后蹄声得得,一头健驴摆着绅士步,慢慢到了他背后。

  他不经意地避开路旁,扭头看去,心中暗暗称奇。

  是头叫驴,叫驴这玩意最别扭,高兴走便走,不高兴走你打死它它也不走。如果让它看见了草驴(母驴)呀!乖乖!你瞧吧!乱叫乱蹦,拉也拉不住,那就麻烦得紧了。

  这只驴似乎十分安静,光背上坐着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古怪,面朝后面倒着坐,缰绳甩在右肩上,左手提了一个黑褐色的酒胡芦,一面喝一面摇头,身穿一件灰袍,腰上捆了一条破草绳,头顶上发结向后掉,黑色发丝在旁飘散。由于他背部向前,所以无法看清面貌。

  叫驴的左肩上,挂着一个破布褡裢,里面不知装了些啥玩意,鼓鼓的。

  叫驴慢慢向前走,快与中原并行了,中原仍走他的路,毫不在意。

  叫驴终于从他左方超越,忽然一声怪叫,头一扭,向中原腰部张口便咬。

  中原身手不凡,当下便向右一躲。

  叫驴蓦地一扭臀,后腿掀起泥土,闪电似飞踢。

  中原向右再退,“噗”一声倒入路旁稻田中,稻子已经收获,但由于仍有积水,泥浆溅了他一身。

  老头儿坐在驴背上,手舞足蹈高声大叫:“畜生!你明知我老人家没人要,孤苦伶仃活该路死路埋,没有花不溜丢的妞儿大发慈悲,所以要摔死我么?”

  他在怪叫,左歪右倒手忙脚乱,怪!一任驴子乱叫乱蹦,他就是不掉下来。

  中原苦笑着擦去脸部的泥浆抖抖身上的衣服,走上了官道,向老头儿说:“老丈,你这头叫驴难缠刁滑得紧。”

  叫驴已经站住了,老头儿的面容出现,眼皮下搭,酒糟鼻,雷公嘴,老鼠须,身材瘦小异常。

  “呵呵呵,你别瞧走了眼,我这头叫驴最讨厌英俊的大娃娃,也不找草驴撒野,不折不扣的活宝哩!你说它难缠刁滑,但它却比人可爱得多,人难缠刁滑才透着麻烦哪!只掀你一身胡涂,便宜了你呢,呵呵!畜生!快走,不然你准没命。”说完,举起酒葫芦咕咕直灌,叫驴又得得地走了。

  中原不管他疯疯癫癫说些啥玩意,也自顾自上路,心说:“这老丈是个风尘奇人,那手‘迎风摆柳’轻功好俊。”

  他继续赶路,装得像个平常人,但不知已被老头儿试出他的身分了,如果是村夫俗子,叫驴那一嘴两蹄,他怎能闪开?他没有江湖经验,还以为瞒得过老家伙呢。

  不久,身后足声又起,两个老太婆点着竹杖,不徐不疾地从路右小道岔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缓跟着。

  他走得快,没留意老太婆是何来路,绕过两座树林,便远隔两里地了。

  两个老太婆老态龙钟,大概能再活人三两年,鸡皮鹤发,弯腰驼背,可是她们半闭着老眼,在她们睁开的一剎那间,便可以看到那是一对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深潭似的眸子,显然与她们的年龄大不相称了。

  两位老妇人一面走,一面向远处祝中原的身影微笑,右首老妇低声地说:“二妹!夫人的眼光确实高明,小伙子果然是个鸡群之鹤,俊逸绝伦,嘻嘻!想不到这接近苗寨的边壤中,竟也有这种超尘拔俗的人物。”

  “错是不错,可称上上之选,可惜年纪太轻了些。”另一个老妇答。

  “二妹!你真胡涂呀!小姐今年就十五岁了,也该有个伴儿了,夫人定然在替小姐打算呢。”

  “大姐!你才真正胡涂呢,在小姐未满二八之前,是不会有男伴的,你不看夫人在宝庆府盯住他时,她那眼中的春情,不是够明显吗?”

  “嗯,这小伙子看相真撩人,要不是被夫人抢先发现,我……嘻嘻!”

  二妹吃吃笑,拧了大姐一把,笑道:“小心!要让夫人知道,罚你三个月不见肉味,有你受的。”

  “嘻嘻!吃了他,三年亦自甘心。”大姐媚笑,目光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后面,道路转角处,响起了急促的铁拐拄地声,有人从后赶到。

  大姐一打眼色,低声说:“来了,叫他滚蛋!”

  “这家伙真怪,怎会对那小伙子起意的?他在城里足足盯了小伙子三天,好几次眼中泛起杀机,似要动手,难道说,小伙子对他有利害冲突么?”二妹惑然的低语。

  “你该明白,老色魔见不得美丽女人,同样也看不惯俊美的男子,据我猜想,他定然讨厌这小伙子碍眼,要动杀机了,城里面动手不便,这时跟下来了。”

  “哼!他敢?除非他不想活儿了。”

  “他的功力不弱哩。”

  “夫人要他死一千次,他绝不敢只死九百九十回。”

  “但你我不一定接得下哩。”

  “放心,即使差半分,仍可缠住他,谅他也不敢。”

  说着说着,后面半里地果然出现了独脚色魔的身形,铁拐咚咚,急步如飞,顺官道急赶。

  官道上行人稀少,秋收已过,田野里人影罕见,官道上有人行走,一目了然。

  独脚色魔确是追踪祝中原而来的,他在紫阳山将人追丢,心中怒极,在附近足足找了五六天,方放弃追索,到了宝庆府逍遥,冤家路窄,三天前在府城瞥见了祝中原。中原的那对精目,他感到极为熟悉,心疑是那夜争了他的肥肉打了他一段树枝的人,但又不敢肯定,所以迟迟没动手,因为祝中原年纪太轻,在城中结交公门中的小役吏,每天在酒店里进出,不像个练家子。

  他盯了三天梢,只道中原要启程北上,他也正要返回西山老巢,顺道嘛!便想将人擒下,问问再说。另一个原因是他号称色魔,但相貌又老又丑,又是个残疾,女人不被吓晕,也会浑身发僵,对他不表欢迎,所以他对那些深得女人高兴的俊美男人,妒极生恨,有机会他绝不放过手掌染血腥的狩猎。

  他并不急于赶路,过了前面十里接官亭下手并不为晚,但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

  大路上,并肩走着两位老女人,不识相拦在路中间,并无让路的意思。

  他人生的丑怪,可从不对美貌少女以外的女人投上一瞥,对年老女人更无兴趣,老远便怪声说道:“老家伙,让路。”

  老女人不理他,直到他来至切近,方忽然回身,竹杖一分,将路拦住了。

  “咦!你两位老不死嫌命长?”他站住怪叫。

  两位老妇半闭着眼,大姐老气横秋地说:“老怪物,老身敢打赌,你定然先到枉死城报到,你信是不信?”

  独脚色魔气往上冲,逼近至八尺内,戟指怒叫:“老泼货!你活腻了?竟敢对我无礼发横?滚你的!如果你年轻五十年,老夫教你快活,现在不行,你太老了。”

  两位老太婆忽然眼皮一翻,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珠乍现。

  “呀!你……”老色魔讶然叫,又道:“喝!你们的易容术高明,高明!想干什么?”

  “回去!老色魔。”大姐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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