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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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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打开一排孔,他放下杖,突然吸入一口气,一掌斜拍,“噗”一声轻响,三尺见方的巨石,突然跌落在地。 后面的玄阴书生哈哈一笑,抓起巨石说:“原儿,掌力像这样练,要是再过十年,可以用手开山。呵呵!念一首张芸叟的词给我听听。” “师父喜欢那一首?” “该打!还不知我喜欢那一首?” “好,题岳阳楼的卖花声。” “这才象话。”说完,扛起大石向后走。 中原举起铁杖,“吁”一声插入石洞,吟道:“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吁”一声他又插入一杖。 二十丈后突然“噗”一声响,玄阴书生的石头落地,回头叫:“原儿,再来一下重的。” “叮”一声,中原用力击出,没壁两尺。 “快了!天!”玄阴书生狂叫奔到。 “师父,什么快了?”中原茫然问。 “响声清脆,不再沉闷,最多还有丈余。咱们可见天日了,快!咱们不再开大洞,只辟两尺宽五尺高的小穴。” 中原狂喜,拚命运杖向石壁攻去。 打入五尺,两人都疲乏了,便拖出一条已准备好的白鳝,和一堆水草,坐在碎石上大嚼。 中原一吃,一面问:“师父,出困之后,你老人家可否到徒儿家中长住,让徒儿多亲近孝敬几年?” “呵!你未免太天真了,你瞧我这副长相,岂是能安居纳福之人?告诉你?我是个亡命之徒。没有居所,没有亲人,大明的户口黄册中,没有我玄阴书生任嵩这个人,我只能浪迹江湖,或者隐遁深山化外,不然到哪儿都麻烦。原儿,这些年来。你的心情我清楚。思亲之念,乃是世上至圣至洁的情操,久睽多年,你该好好在家奉养双亲,记住我的话,江湖险恶,波诡云谲,稍一失慎,必致陷亲于不义,不孝之极。无论如何,你不可闯荡江湖,练武在于健身长寿,好勇斗狠,不练为佳,免得害人害己。我一开始便走错了路,我不愿你再重蹈覆辙。” “徒儿永记于心,在家娱养双亲。” “你的功力修为,距炉火纯青之期尚遥,须好好用功。如果危难临头,我不反对你出乎自卫,但最好让人一步。玄阴真气天下之柔绝学,可禁受任何内家掌力的打击,不妨挨人两拳,自留退步。” “徒儿记得。” “你的性情我知之甚详,外柔内刚,不屈不挠,这是我不放心之处。千万记住我的话:忍,让人一步。” “是的,师父,忍,让人一步。” 师徒两人全力辟穴,地方小,反而无用武之地,两人轮流发掘,进展亦是不慢。 大概过了两天,石壁的响声愈来愈空洞,这时正轮到中原运杖,他奋力击入,突觉手中一轻。 他怔了一怔,只觉浑身血脉贲张,兴奋得浑身脱力,大叫说:“通了!通了!” 玄阴书生抢入,伸手抓住铁杖,向后一拔。 一缕光影从孔中射入,寒风却在穴中逸出,呼呼发啸。他突用手掌将面孔掩住,用奇异的嗓音叫道:“天日!天日天日。” 中原流出了兴奋的眼泪,喃喃地说:“六年!总算重见天日了!” “在我,好漫长哪,将近十七年,简直是一场噩梦。这一生中,有几个十七年?”玄阴书生也喃喃自语。这们武林奇人,眼中赫然出现了泪光。 他慢慢地移开掩在孔上的左掌,贪婪地向外瞧瞧。孔外,可以看到婆裟树影,还有藤萝的映掩,显然这儿是一处崖壁,所以光线并不太强烈。 中原定下神,说:“师父,让弟子竟此全功。” “且慢!”玄阴书生说着反而先坐下了,闭目沉思。 “师父……” “别打岔,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许久许久,他方重新睁开双目,神色肃穆地说:“孩子我想过了,我这一生是不想再在江湖闯荡啦!这儿,也就是我安享余生的好地方。” “师父,徒儿将不时前来伴你。”中原突用手挽住他的胳膊,喜悦地说。 “我先谢谢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解除我不少寂寞。让我来安置一道隐秘的门户,免得有人前来打扰。” 孔外射来的光线,可以分辨白昼与黄昏。花去五天功夫,玄阴书生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石门,可以向内滑动,内加石插,只能由里开启,外面看不出痕迹。原先的小孔,可作为透光和传话之用。 夜来了,一条赤裸的人影,用缩骨功出了石门,走入夜幕之中。 繁星满天,新月行将落下西山,这是六月初旬月一个晴朗之夜。距中原落水之日,整整六年另半个月,说长不长。 出洞的赤身人影,正是幸得不死的小中原,他现在不小了,十五岁的人,已经有了成人的身材。下面约三里地,便是死寂的阎王窝河床,反射着隐隐月光。 西面,是灯光闪耀的紫阳村;西面,是黑沉沉的平岗村,灯光全无,可知那是一座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殷实农村。三五声狗吠,打破四方的沉寂。 整个紫阳山,所有的山峰,黑黝黝地阴森可怕,一两声动人心弦的枭啼,更令人闻之心里发寒。 认清了方位,他幽幽一叹,自语道:“一样的山,同样的水,真是江山依旧,可是我已两世为人。童年的时光消逝净尽,多令人惋惜啊!爹爹妈妈,孩儿回来了,但愿上帝保佑你们无恙,不知你们头上可曾添了几许白发?” 他吸入一口气,压下怦然而动的心潮,晃身往平岗村去,急逾流星移位。 他的家在村后,该由岗后欺近。他在洞里六年,一双夜眼十丈内明察秋毫,加上有新月的光芒映照,看得更为真切。 谢天谢地,家园依旧,村里景物与儿时并无异样,只是后园的果木,长高了许多。 他身上没有衣裤,不忍惊动家里的人,也怕惊动了邻家的狗。 他心里狂跳,浑身激动得不住抖索。他在想,当爹妈发觉六年前已被淹死的爱子,却在长大成人后重新在午夜中无恙回来,会现出怎样的神情?他自己是哭呢,抑还是笑? 他强抑心头的激动,似一个幽灵,掩近了后园,飘身进入果林。 “咦!大黄的耳朵怎么不管用了?”他心里在暗叫。 大黄,是他家里的大猎犬,晚间是在后园看守的,因为后边是山岗,易被人侵入。 “大黄!大黄!”他轻声叫。 大黄永远不会回答他了,在他失踪后半年,无故倒毙在后面山坡上,这时,骨头恐怕都早化成泥土啦! 他像幽灵一般,闪身子上了后院瓦顶,落下天井。 他吃了一惊,心里凛然一震。天井中,在两侧厢房廊下,原排列着两行花盆,栽了许多花木作为盆供之用。平时,他母亲经常亲率仆妇丫鬟每日浇洒整草除虫,草木生长得十分茂盛。怎么?花没有了,只有野草,几棵罗汉松和梅杏等小树,由于没人剪修,已经成了大树啦! 一阵寒颤通过他的全身,猛地打了一阵冷战。不祥的预感,像电流般传遍了身上每一条神经。 “妈……”他叫,但没声音发出。 他双目似乎要脱眶而出,恐怕地向四面观望。 两廊和屋檐下,蛛网尘封,门窗上的油漆,剥落得已不象话。 夏夜里的熏风本来是温暖的,但他感到十分寒冷,从心里向外冷,毛管全竖起了。 他发狂地向内厅门冲去,“呼”一声响,门闩折断,他也冲入了厅中。 “妈!”他脱口而出。 “谁?”内间里传出一个老妇虚弱的声音,饱含惊怖。 “二婶,我是原儿。”他已听了是家里的仆妇二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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