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云中岳 > 剑啸荒原 | 上页 下页


  另三人特别抢眼,不是男孩子,两个女娃儿,年纪在八九岁之间,一个穿绿底子窄袖衫,窄脚管同色长裤,半统描银小靴,同色腰巾旁挂着一条绯色汗水巾儿。顶上是三小髻,戴着一朵珠花儿。瓜子脸,眉目如画,十足一个小美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在对人说话。

  她两旁,是两个同样秀美的女娃儿。穿紫色长袖短衫,同色长裙。梳双髻,鬓旁插了一朵绯色绒花儿,只消看打扮,便知是两个小丫头。

  其余的全是小猴子,虽则看样子够野,却并不令人讨厌。

  大个儿和女娃娃,中原全认得。他记忆力超人一等。三年前他六岁,曾随爹爹到宋府为宋总管贺寿,所以记得他们的脸型,一看便知。

  走在人丛中,小鬼们吆喝着向相熟的友伴打招呼。一哄四散。他大踏步向宋文斌兄妹走去。

  文斌兄妹老远便发现了他。只是感到眼生,三年来,他长高了不少。人虽陌生。但他那鹤立鸡群的形影,却将兄妹俩吸引住了,打发走向他们招呼的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举步从容而来的小中原。

  小中原走近,他脸上泛起明朗的笑容,右颊忽出现一个小酒涡。这在男孩子来说,消失了大部分男子气概。

  他在丈外站住了,居然举手长揖,笑道:“是斌哥和燕姐吗?小弟中原,三年不见啦,可记得小弟吗?”

  文斌大喜,抢前数步一把擒住,叫道:“谁知道你是三年前那个小毛孩?天!你们是这娇嫩劲儿,怎不经常在外多跑?你……?”

  他一面说,一面用左手在中原右肩上乱拍。

  “大哥,你不知你的手多重吗?”小姑娘文燕抢上前插口。

  中原脸上在笑,右肩不时耸动,似乎有点吃不消,所以小姑娘迫不及待上前打岔。

  “哈哈!我倒忘了!”文斌一笑,又道:“来,让他们来玩,我们先聊聊。”

  不管小中原肯是不肯,拖着他往树下一坐。

  文燕顶大方,到底是武朋友的女儿,不然就不敢穿长裤在外抛头露面。她傍着中原,侧身坐下,大眼睛笑意盎然,娇滴滴地说:“噢!我记得了,你曾住过我家里,妈还带你到内院里玩过呢,不是吗?”

  “小妹,那时你还拖着鼻涕呢!能记起来,还算不错。”文斌取笑地说。

  “呸!谁让你插嘴?”小姑娘恼啦!说她拖鼻涕,多难为情?

  中原却笑道:“那天伯母带找到内院玩,想起来真窘,那时,我比你高一个头,那些婶婶们迫着我叫你姐姐,多难为情?”

  “我原比你大半岁,你是该叫我姐姐。”她笑,笑得极甜,笑得得意,全无忸怩之态。

  “斌哥,你上州学舍了吗?”中原向文斌问。

  文斌大笑,笑完说:“呸!那玩意真要人命,我才不去哩!咱们家里请来的那位臭老夫子,天天唠叨,向我念经数字儿,摇头摆脑,看了我就恶心。见鬼!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早些年来了一个老糊涂,迫着我背那些什么劳什子鬼书,子曰毋曰不知说些什么玩意。我背不出,他竟要用戒尺示威,要我伸手挨揍,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伸手了吗?”中原笑问。

  “他伸了手,也挨了一顿臭骂。”小姑娘笑着接口。

  “伸手不挨打,又挨了一顿骂,这位夫子真好说话。”中原毫无心机地说。

  “原弟,你错了。”文斌得意地说,接着大笑道:“我伸了手,打得那老糊涂从书房滚出西廊,痛快!爹将我臭骂一顿,骂得好,从此不再迫我读书,大家相安无事。”

  中原直摇头,心里暗叹,那年头,学生打夫子,还了得?告到官里,至少要被枷号十天半天,但他父亲只骂一顿了事,可见他家里的家教,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心中悚然而惊,暗自决定今后不再和他们来往,心里后悔今日不该来这儿鬼混,交上了这种朋友,委实后患无穷。

  他决定今后不再到这儿来游玩,那知日后果然再没有机会了,他将远游踏入他永远向往的遥远旅程。

  “咦!白鳝王!白鳝王!好大!”河畔有几个小娃儿大叫,声震耳膜。

  文斌一蹦而起,“唰”一声便窜出三丈外,向河边急射,好俊的轻功身法。

  中原似乎毫无惊容,也站起想往那儿走,还未起步,衣袂已被人牵住了。

  他回身一看,原来是文燕。她将他轻轻一带,说:“原弟,坐下,别管他们。”

  他只好坐下,说:“燕姐,斌哥跑得好快,咦!”

  “那不叫跑,这叫纵,也叫点掠。哦,原弟,你会到我家里看我吗?”

  中原摇摇头说:“抱歉,我得用功读书,爹不许我在外边留连,免得荒疏……”

  “不!你得来看我。”她噘着小嘴儿不依。

  “燕姐,我不相信你有那么多的闲暇,每天的经书论策算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咦!你已攻读学舍的制义了?”她骇然问。

  他也有点惊心,反问道:“燕姐,你怎知这是制义的学业?”

  “我听人说过而已。你即使能入学舍下十年苦功,又有何用?像你爹,同样是下田耕耘的下田举人。”

  “你认为下田举人不好吗。”他正色问。

  怪!文燕这位总管千金,在紫阳村她是女王,小小年纪脾气有点泼辣,手脚了得,即使是一个壮年大汉,她也能使劲将人摔出,平时谁都怕她三分,但今天她却大为不同,野性消失了,文静了许多呢。

  她大胆地伸出小手,按在他膀上说:“话不是这样说,这年头读书总没有多大出息,像我爹……哦!不说也罢!原弟,如果你不来,我会去找你的。”

  中原脸一红,急急地说:“谢谢你、燕姐,村里的人多口杂,对你……”

  “怕什么?我们不都是孩子。”

  他摇头苦笑,说:“我们都快十岁了,内院不纳三尺之童,我不要紧,你日后如何?”

  “我不管,要不你到将军松来。那些小猴子太粗野,我要你陪我玩。”

  最后一句,语气极为坚决,像在对臣下颁令,不容对方有丝毫解释的余地。

  “那……那……那不可能。”他嗫嗫着说。

  她不管,捉着他左手,放在眼前轻抚说:“瞧你这手!细皮白肉,没有半点力道。你要来,我要教你一些运气使劲,出拳吐纳的防身功夫……”

  话未完,远处有小孩狂叫:“使不得,那儿去不得。糟了,他会被淹死……”

  中原一惊而起,拔腿向那儿飞跑,一面说:“糟了!文斌哥闯入阎王窝了,快。”

  文燕也大惊失色,流星似的向那边窜去。

  两个看守食盒的大汉,也惊叫一声抢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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