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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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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余年以来,白鳝愈来愈少,上三斤的珍品,几不可得了。下游一带,已搜捕净尽,但上游至紫阳山下这一段,却无人敢前来冒险。因为这儿是有名的“阎王窝”。 距古松半里地,直至紫阳山下这一段,共有三里长短,河床绕山而行,怪石丛生,绝壁飞崖处处水色深蓝,深不可测,水冷彻骨,虽大暑天亦可使人冻僵。 晚间,如果点起火把沿河岸而行,草木丛中可以发现各种蛇类,水滨崖石之上,可以看到大如海碗的黑色巨蛙,盆大的团鱼,鹰头坚甲,形态凶猛的山龟,扁头四角滑腻腻。叫声如婴儿的鲵鱼……这些都是山中美味,但敢前往捕捉的人不多,天一黑,这一带准也不敢接近。 早些年,村中不时有人失踪,但始终找不到尸体,村长不但担心子弟的涉险,更受到官府的查问,人口失踪,那是顶麻烦的事。 近年来,捕捉白鳝的人罕见了,失踪的人口的事也许久没有发生, 一群小娃娃欢叫着奔到,古松下已经先到了一群小猴子,那是紫阳村的人。 不仅是小猴子,还有大人。大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两个是紫阳村宋总管的侍从,他们坐在远处看守着两只大食盒。 另一个是雄壮的少年,着一身绿底寿字绣花紧身衣,发结上扎着玉色巾,五官端正,一双星眸不时流转,这是美中不足之处。 他就是宋总管的爱子,十五岁的宋文斌,小小年纪,已经长成了成人的身材。 另三人特别抢眼,不是男孩子,两个女娃儿,年纪在八九岁之间,一个穿绿底子窄袖衫,窄脚管同色长裤,半统描银小靴,同色腰巾旁挂着一条绯色汗水巾儿。顶上是三小髻,戴着一朵珠花儿。瓜子脸,眉目如画,十足一个小美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在对人说话。 她两旁,是两个同样秀美的女娃儿。穿紫色长袖短衫,同色长裙。梳双髻,鬓旁插了一朵绯色绒花儿,只消看打扮,便知是两个小丫头。 其余的全是小猴子,虽则看样子够野,却并不令人讨厌。 大个儿和女娃娃,中原全认得。他记忆力超人一等。三年前他六岁,曾随爹爹到宋府为宋总管贺寿,所以记得他们的脸型,一看便知。 走在人丛中,小鬼们吆喝着向相熟的友伴打招呼。一哄四散。他大踏步向宋文斌兄妹走去。 文斌兄妹老远便发现了他。只是感到眼生,三年来,他长高了不少。人虽陌生。但他那鹤立鸡群的形影,却将兄妹俩吸引住了,打发走向他们招呼的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举步从容而来的小中原。 小中原走近,他脸上泛起明朗的笑容,右颊忽出现一个小酒涡。这在男孩子来说,消失了大部分男子气概。 他在丈外站住了,居然举手长揖,笑道:“是斌哥和燕姐吗?小弟中原,三年不见啦,可记得小弟吗?” 文斌大喜,抢前数步一把擒住,叫道:“谁知道你是三年前那个小毛孩?天!你们是这娇嫩劲儿,怎不经常在外多跑?你……?” 他一面说,一面用左手在中原右肩上乱拍。 “大哥,你不知你的手多重吗?”小姑娘文燕抢上前插口。 中原脸上在笑,右肩不时耸动,似乎有点吃不消,所以小姑娘迫不及待上前打岔。 “哈哈!我倒忘了!”文斌一笑,又道:“来,让他们来玩,我们先聊聊。” 不管小中原肯是不肯,拖着他往树下一坐。 文燕顶大方,到底是武朋友的女儿,不然就不敢穿长裤在外抛头露面。她傍着中原,侧身坐下,大眼睛笑意盎然,娇滴滴地说:“噢!我记得了,你曾住过我家里,妈还带你到内院里玩过呢,不是吗?” “小妹,那时你还拖着鼻涕呢!能记起来,还算不错。”文斌取笑地说。 “呸!谁让你插嘴?”小姑娘恼啦!说她拖鼻涕,多难为情? 中原却笑道:“那天伯母带找到内院玩,想起来真窘,那时,我比你高一个头,那些婶婶们迫着我叫你姐姐,多难为情?” “我原比你大半岁,你是该叫我姐姐。”她笑,笑得极甜,笑得得意,全无忸怩之态。 “斌哥,你上州学舍了吗?”中原向文斌问。 文斌大笑,笑完说:“呸!那玩意真要人命,我才不去哩!咱们家里请来的那位臭老夫子,天天唠叨,向我念经数字儿,摇头摆脑,看了我就恶心。见鬼!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早些年来了一个老糊涂,迫着我背那些什么劳什子鬼书,子曰毋曰不知说些什么玩意。我背不出,他竟要用戒尺示威,要我伸手挨揍,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伸手了吗?”中原笑问。 “他伸了手,也挨了一顿臭骂。”小姑娘笑着接口。 “伸手不挨打,又挨了一顿骂,这位夫子真好说话。”中原毫无心机地说。 “原弟,你错了。”文斌得意地说,接着大笑道:“我伸了手,打得那老糊涂从书房滚出西廊,痛快!爹将我臭骂一顿,骂得好,从此不再迫我读书,大家相安无事。” 中原直摇头,心里暗叹,那年头,学生打夫子,还了得?告到官里,至少要被枷号十天半天,但他父亲只骂一顿了事,可见他家里的家教,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心中悚然而惊,暗自决定今后不再和他们来往,心里后悔今日不该来这儿鬼混,交上了这种朋友,委实后患无穷。 他决定今后不再到这儿来游玩,那知日后果然再没有机会了,他将远游踏入他永远向往的遥远旅程。 “咦!白鳝王!白鳝王!好大!”河畔有几个小娃儿大叫,声震耳膜。 文斌一蹦而起,“唰”一声便窜出三丈外,向河边急射,好俊的轻功身法。 中原似乎毫无惊容,也站起想往那儿走,还未起步,衣袂已被人牵住了。 他回身一看,原来是文燕。她将他轻轻一带,说:“原弟,坐下,别管他们。” 他只好坐下,说:“燕姐,斌哥跑得好快,咦!” “那不叫跑,这叫纵,也叫点掠。哦,原弟,你会到我家里看我吗?” 中原摇摇头说:“抱歉,我得用功读书,爹不许我在外边留连,免得荒疏……” “不!你得来看我。”她噘着小嘴儿不依。 “燕姐,我不相信你有那么多的闲暇,每天的经书论策算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咦!你已攻读学舍的制义了?”她骇然问。 他也有点惊心,反问道:“燕姐,你怎知这是制义的学业?” “我听人说过而已。你即使能入学舍下十年苦功,又有何用?像你爹,同样是下田耕耘的下田举人。” “你认为下田举人不好吗。”他正色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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