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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请教。”中海无可无不可地说。

  “大概你也曾听说过一剑一琴三丐三生,在下玉扇书生荆伟明。”

  “云栖生司马长青,正是区区在下。”悬剑的人答。

  中海抱拳行礼,说:“午间方闻三生的大名,晚间即得见颜色,小可幸甚。两位有何见示,尚请赐告。”

  玉扇书生向屋顶招手,说:“成老弟,请下来一观。边地风雪之季,追踪极易,那妞儿走不了的等会儿再前往尚未为晚。”

  屋顶破孔中,接二连三降下三个人,两个是彪形大汉,一个是英俊的壮伟青年。青年剑眉虎目,齿白唇红,七分英武中,透露出三分书卷气。只是,虎目中流露着不正常的光芒,正是一般所谓的色眼。

  两个彪形大汉络腮胡森森戟立,根根见肉,肩宽腰圆。大环眼凶光暴射,像一对煞神。背上各系了一把连鞘九环刀,红绸子吹风十分醒目。两人面貌十分神似,叉腰分立在青年人身后,向中海虎视眈眈,一看便知他们是青年人的保镖。

  青年人腰悬长剑,脸含朗笑,向玉扇书生微笑道:“荆兄所说确有道理,妞儿像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掉的,急也不在一时。”

  玉扇书生转向中海,说:“龙老弟,在下替你引见引见。这位成老弟名绍箕,绰号美称小襄王,是目下江湖中有数的风流人物之一,出道虽晚,声誉甚隆。成老弟的尊翁,是二君之一,提起麒麟山庄庄主玉麒麟成君玉,如果是江湖人没有不知之理。那两位壮士,是麒麟山庄的超尘拔俗好汉,人称麒麟双豪。老大人熊欧文,老二怪熊欧武,是亲兄弟俩,练了一身金钟罩上乘秘学,内外兼修功臻化境。老弟不可轻易放过亲近的机会。”

  不等中海有何表示,小襄王已在袖中取出一本书,丢过说:“龙兄,请看看这本剑诀,是不是枯骨魔僧从积骨窟中找到的原本?”

  中海接下,不用翻阅,便知确是那本里面画有许多龟牛猪犬的伪剑诀,信手抛过说道:“正是这一本。”

  “真的?”

  “半点不假。”

  “你没看,怎知道就是这一本?”

  “这本剑诀首先落在小可的身前,所以一看便知。”

  “里面写了些甚么?”

  “小可不知。”中海直率地答,为了省麻烦,他只好推得一干二净。

  小襄王将剑诀交与人熊欧文,又道:“龙兄,可否将你手中的书信让在下一观。”

  “那……”

  小襄王向怪熊欧武挥手,说:“拿来。小心了。”

  怪熊欧武应喏一声,大踏步上前将手一伸,似乎懒得说话,气焰迫人。

  中海略一迟疑,最后乖乖地递过。在敌众我寡形势险恶中,他也知道惟有泰然处之,方可保安全的。

  小襄王从怪熊手中接过书信笑道:“龙兄,十分抱歉,按理在下不该看你的平安家信,但事非得已,休怪。”

  他取出信笺,念道:“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五日,父思信。接汝年初之平安家书后,父及汝母内心稍安。儿自起解之后,幸官府不加追究家属,故迄今家中一切平安,惟愿汝于服刑期满之前,务必安心服刑。恪守王法。毋心躁气浮……”

  他不再往下念,顺手交与怪熊欧武,示意交还中海,一面笑问:“老弟,我相信你确与这次抢夺剑诀的事无关。而老弟的立身行事,确也令人肃然起敬。因此,在下向老弟提供些许忠告。那白衣神君为人介于邪正之间,仇敌甚多,他在暗中保护你东下,也许反而替你招灾揽祸。幸而他只答应送至陕豫交界处,大概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凶险。沿途老弟千万不可说出他是你的朋友,慎之慎之。”

  说完,向玉扇书生说:“荆兄,司马兄,咱们走。”

  中海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口气,将书信仔细地藏入怀中,说声“晦气”,熄灯就寝。

  第二天,风雪已止。他结算店钱踏着浮雪登程,无畏无惧地奔向兰州。

  在兰州换引,领一纸沿途可至驿站食宿的文凭,限期是四十天,他必须在四十天之内赶回故里投到。

  饼了兰州,算是脱离了军政府的地境,正式进入陕西临洮府的治地。由这儿到陕西的省治西安府本两条路可走。一是大道,经平凉府、泾州、汾州。一是小道,经巩昌府、秦川、入宝鸡;这条路不好走,猛兽出没无常,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在万山丛岭中乱闯,老命说不定难保,十分凶险。

  为了怕江湖人再找上头来,他冒险走小道。他却不知这条路名义上虽是小路,其实走这条路的人却比大路还多,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多见。相反地,渭河河谷一带,倒是繁华所在,巩昌府民康物阜此是与蕃人交易的西部第一大府。而且走这条路有一最大的好处,便是所有的关隘盘查松懈,为非作歹的人视为坦途。

  巩昌府与临洮府的渭源县交界处,有一座关隘叫做首阳关,位于首阳山的中部。据说,这座山就是耻食周粟因而饿死的伯夷叔齐兄弟俩饿死的地方。其实,天下共有四座首阳山。一是山西的雷首山,一是京师的阳山,二是河南的邙山,也称首戴;另一地方是这座首阳山。至于是否就是伯夷叔齐饿死的真正所在,大有疑问。

  两地交界处的一段山径奇峰壁立,虎狼成群。旅客皆利用午牌时分结队而过,一是避免虎狼的袭击,二是防范劫路的强盗打劫。因此,渭源至巩昌不足百里的旅途,也列为一程。

  中海急于赶路,他可不管一程半程,也不问问道路的景况,只顾埋头赶路,反正破晓即行,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返故乡。

  他的脚程惊人,从兰州出发,第一天便赶到临洮府。次日一早裹粮启程,近午时分便过了渭源,半天时光,便赶了一程,沿途平安无事。假使他在渭源打尖,也许可以问清前面的路途景况,但他是裹粮而行,并未在渭源逗留,大踏步向万山丛中的龙潭虎穴就闯。

  大雪已霁,天宇中居然出现了朦胧日影,大概再过两天,极有放晴的可能。

  罡风刺骨,比下雪时还要冷,几乎到了呵气成雪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他不怕彻骨奇寒,一股劲地向前赶。

  他感到奇怪,怎么这段路好半天没看到半个人影?

  天地一色,白皑皑茫茫一片,人兽绝迹,除了风声,四周静得可怕。这一带的山峰,皆自西北向东南倾展,道左便是渭河的上游,下坠数十丈,看得到下面的河床但不见有水,甚至连冰也没有,只有雪,雪已将河床盖住了。

  人在积雪的山腰中行走,上有随时可能崩塌的积雪浮冰,下有深约一二十丈的河床,稍一大意,掉下去摔在积雪的河床上,后果不堪设想。

  绕过一座小山峰,居高临下往下看,我的天!玉树琼花,天地一色,看不到村落,见不着人迹,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苍凉、死寂、孤独、无助。不知是他遗弃了尘世呢,抑或是尘世遗弃了他?

  一阵罡风袭到,他机伶伶地打了一冷战,忖道:“难道我迷失了路途么?要不就是赶过了宿头,不然怎么不见半个旅伴?”

  谁说没有旅伴?后面半里地,就有一个穿老羊皮大袄,点着拐杖的人,正举步维艰地缓缓而来。

  他不经意地扭头向后瞧,看到了人影,心中一喜。接着他无可奈何地幽幽一叹,自语道:“白衣神君果然够朋友,他赶来了,我欠他一份情。”

  他却不知,白衣神君这时却在渭源等他,以为他定然在渭源,所以先一步在城中等候,没料到他已冒失地上道。

  他知道江湖人大多有怪癖,不愿与人同行,不然白衣神君已经答应保护他出陕,何以又不与他一同作伴启程?

  他误认后面的人是白衣神君,当下不再停当,重新赶路。也因此一来,他心中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转过山坡,已看不到后面的人了。

  前面是一座曲折盘旋向东南延伸的峡谷,道路在山腰上蜿蜒而行,积雪太厚,而道路却又不宽,人在上面行走,惊险万状,动魄惊心。

  经过一座斜谷,谷口的山坡上有一座倒塌了的歇脚亭。亭畔原有一道十余丈高下的瀑布,但这时已不见瀑影,只有无数断断续续悬空高挂而下的冰柱,看去像是一座巨大而破损的水晶帘,极为壮观,往斜谷深处看去,双峰夹峙,谷中凋林流落,满坑满谷积雪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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