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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一声惨叫,周五爷砰然摔倒,骨碌碌向下滚,滚至帘口突然大叱“东主快走……”

  熊慕天以为对方真要撤走,手上一慢,突觉股下一震,浑身发麻,立脚不牢,扭身便倒。

  剑光如匹练,破空点到。

  他临危不乱,猛地奋身一滚,匕首猛边掷出,人向侧急滚。

  “哎……”匕首贯入黑影的小腹,惨叫着摔倒。

  “砰!”熊慕天跌下天井,立即昏厥。股间,一枚透风镖直抵骨盘,伤势不轻,再跌下丈余深的天井,不痛昏才是怪事。

  呼哨声起落不定,入侵的人四散而逃。

  店内外血肉横飞,十四具尸体,只有一具是贼人留下的。重伤五人,其中之一是熊东主。总管李二爷断了一条左臂,总算保住了老命。

  熊慕天大难不死,昏迷了三天三夜。

  沉重的打击,完全毁了宁宣绸布庄。

  血案发生在城内,闹翻了天。

  祸事接踵而至,程捕头带了三十二名捕役至芦花沟缉凶。全部葬身芦花沟,无一生还。他们去晚了一天,贼人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他们前往送死。

  血案如山,终于,知府大人与知县大人,丢掉了乌纱帽。

  官府行文缉凶,官样文章不起任何作用。

  凶手是些什么人,毫无线索,只好将罪名加在魔刽身上。这位江洋大盗身背百十条死罪,多加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鸿泰的人毫无嫌疑,案发时,三位东主皆在孙主簿家宴客,有上百人可证明他们不曾离开孙府。

  半月后,熊慕天伤未痊可,悄然离开了府城。

  宁宣的招牌仍然挂得高高地,尽管店门早已关闭,门可罗雀。

  鸿泰的生意已恢复旧观,继续获取暴利,四乡各县的绸缎布匹,源源往鸿泰送。

  太平县与施德县的织户,最先反抗鸿泰与宁宣交易。因此,这两地的织户,货价一律减扣四成。谁敢拒绝出售,必定受到惨烈的报复。

  新任的知府与知县到任,除了下令通缉凶手魔刽之外,毫无办法,不敢过问鸿泰的事。

  鸿泰终于发现熊慕天失踪,派了人沿途追索,但已晚了三天。

  掌柜李二爷丢掉一条左臂,深居简出,似乎已心灰意冷。

  转瞬一月,熊慕天音讯全无。李二爷过了三天,至桑府求见桑大爷,商谈盘商的事。

  桑大爷很大方,愿意以三百两银子,顶下店面与厂房,比原值低了十余倍。

  李二爷当然不肯,只好另外找人设法。可是,没有人敢要。他第二次去找桑大爷,桑大爷只肯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宁宣已走头无路,想关门大吉也办不到,遣散店伙与工人,最少也得上千两银子。

  眼看又过了半月,熊东主突然出现,带来了白银两千。次日,店门便打开了。

  对面的鸿泰生意兴隆,店前送客的织工挑着布料排成长龙,等候交货,看到宁宜开了店门大感诧异。

  接着,熊慕天与李掌柜出现在店门外,向店内叫:“来人哪!取梯子来,把招牌擦亮些,咱们今天重新开张,得好好整理整理。”

  绝秀才跨出鸿泰的店门,呵呵大笑道:“熊兄,正式做买卖了?恭喜恭喜。”

  熊慕天一声豪笑说:“谢谢,店已经开了,总不能不做买卖,是么?染坊也正在整理,十天半月便可开工了。”

  绝秀才阴阴一笑,摇头道:“熊兄,似乎你并未请了保镖。回南京吧,宁国小地方,生意不好做呢。”

  “不用请保镖了,在下已在南京打听出那批江洋大盗,已经逃到浙江天台山一带去了。”熊慕天含笑答。

  绝秀才踱近,神色冷然地说:“熊兄,咱们可否到宛江楼喝两杯?”

  “谢了。易兄是否有事?”

  “不错,有事商量。”

  “此地说也是一样。”

  “熊兄,俗语说:同行是冤家……”

  “易兄,你错了,有竞争方算公平,彼此互助合作,利益均沾,无所谓冤家。贵宝号未开设之前,本城有布号与染坊各十余家,千百年来,他们相处得好好地。目下只有你我两家,咱们没有成为冤家的理由,对么?”

  “熊兄,你收货的价格……”

  “按原订价格收货。”

  绝秀才哼了一声,冷冷地问:“熊兄,你可否与敝店采同一价格收货?”

  “抱歉,在下不做这种绝子绝孙的事。”

  熊慕天一字一吐地说,拂袖转身入店而去。

  李二爷怪眼彪圆,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候未到。”

  这是他以前在宛江楼,向绝秀才说的四句老话。说完,也转身走了。

  绝秀才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没趣地回店。

  街西匆匆来了一个挑布的人,竹制的条筐,里面是十匹宁布。这人身材高大结实,黑褐色脸庞,五官端正,但左耳下长了一块紫黑色服记,右眼角凸起一颗鸽卵大有毛青痣。穿青直裰,脚下穿多耳麻鞋。布担往鸿泰的店门前一放,双目却向对面的宁宣瞧。

  一名验货的店伙恶狠狠地走近,喝道:“看什么?混帐!”

  挑夫转过头,赔笑道:“没看什么,大爷。”

  “哪儿来的?”店伙问。

  “泾县来的,大爷。”

  “挑到前面去,等你们泾县的货到齐再验货。”

  “可是……我要赶回去……”

  “混帐!回去是你的事。”

  “要等多久?”

  “你等着好了。”

  “现在不收。”

  “是的,现在不收。”

  “可是……”

  “少废话,挑到前面去。”

  挑夫眼一翻,埋怨道:“不收就不收,我……”

  “住口!你想怎样?不卖就挑回去。”

  挑夫转头向宁宣瞧,说:“挑回去就挑回去,不收就不收,对面宁宣开了门,他们会收的。”说完,挑起了布担。

  店伙一把抓住扁担,喝道:“贼王八!你想死?”

  挑夫进退不得,大叫道:“放手!你怎么啦?你说不收,我有货还怕没人要不成?既然不收,又不让人走,你们是强盗么?”

  挑夫的嗓门大,立即引起全街人的注意。有位汉子在一旁解劝道:“任老大,你就忍一忍吧,何苦?”

  “我要走。”任老大气呼呼地说。

  另一店伙冷笑一声,向同伴说:“让他走,看他能走多远。”

  抓住扁担的店伙闻声放手,冷笑道:“你走吧,你将后悔一辈子。”

  任老大不加理睬,挑起布箩筐向宁宣走去,在店门高叫道:“掌柜的,要进货么?”

  李二爷抢出门,向发呆的店伙叫:“你们聋了不成?接货呀!”

  店伙们做梦也没料到居然有人送货上门,显得张皇失措。李二爷含笑向任老大笑道:“挑进来,里面坐。”

  “你们收货?”任老大问。

  “每匹十二两银子,有多少要多少。”

  “不错,送到江边染房,不扣运费,现钱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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