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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哼哼——」高煦由鼻子裡傳出了兩聲冷笑:「這是說只有你自己知道?是私定終身了!」

  春若水生氣地看了他一眼,原想頂他兩句,轉念一想,卻也並不否認,把頭擰向一邊。

  對高煦來說,真像是點燃了一個無煙火炮,霍地爆炸開來,「這個人是誰?說!」驀地,他跳了起來,較之先前春若水的躍身離床,如出一轍。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看著他的猝然激動,憤怒膺胸,春若水心裡涼絲絲地興起了一種快感,想不到讓一個自己所恨的人生氣,居然也能為自己帶來快樂,這點,倒是她事先沒有想到的。傷心之餘,她卻也能「聊以自慰」,對於朱高煦的忿恚、忌妒、她感到由衷的欣賞,只是這種感觸,卻不使現諸表面,而是深深藏在心裡。

  朱高煦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又坐下來:「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對他不利,殺了他!」

  「你能麼?」春若水搖搖頭:「你殺不了他!」

  朱高煦冷冷地道:「這個天底下,如果我要誰死,那個人多半活不了,只是我會不會這麼做,卻又是一回事了!」

  「這一點我很清楚!」春若水眼睛裡再一次現出了淒厲的仇焰:「而且我身受過,只是對於他來說,情形可就大有不同!」

  朱高煦微笑了一下,他實在的感受卻是憤怒的。揚了一下濃黑的眉毛,目光裡顯示著詫異,「他有什麼不同?除非他不是人!」

  「他是人,但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春若水冷冷地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是一個不落凡俗的人——」

  一霎間,她面前浮現出君無忌清秀英挺的面影,情不自禁顯現出她的一往情深,「他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能文能武,亦儒亦俠——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春若水這才把目光,轉視向當前的漢王高煦,確是忍不住強烈的心頭一震,敢情神馳中的君無忌與當前的漢王朱高煦,兩張臉頗有彷彿,竟有「虎賁中郎」之似,昨夜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已令她吃驚不已,這一霎,心電交馳,兩相印證,更經認定,確令她大為詫異。

  春若水在一剎那的驚吒之後,便自又恢復了原有心境。實在是把內心至愛的君無忌拿來與最為恨惡的朱高煦相比較,心裡先已不能平衡,無異大相剌謬,想一想,自己也覺著幼稚好笑。

  朱高煦睜圓了眼睛,忽然冷笑道:「這個人我知道了!」春若水心裡一動,高煦卻已直呼出他的名字:「君探花!」

  對於這個人,朱高煦早已耳熟能詳,在春若水驚訝的注視裡,他隨即冷冷地接下去:「我對他知道得很清楚,君探花只是人家對他的戲稱,他本來的名字是君無忌,一個浪跡流花河的野人。原來你心裡的那個人就是他!」

  春若水幾乎呆住了,實在是沒有想到,朱高煦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眼兒裡,是以乍聽之下,簡直忘了反應。這番表情落在了朱高煦眼裡,頓已是八九不離十,一時神色大為沮喪。

  「真的是他?」朱高煦重複著又問了一遍,兩隻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

  春若水一時心鼓雷鳴,真不知道何以置答,若是一口承認,又怕朱高煦將圖不利於君無忌,否認呢又心裡不安,心裡舉棋不定,乾脆把頭轉向一邊,給他來個不理不睬。

  卻是不知這麼一來,等於默認,朱高煦焉能還不明白?強烈的妒火,剎那間自他心中燃起,正自按捺不住,倏地,另一個念頭卻由他心裡昇起,正是這個突然的念頭,卻又為他帶來了極其舒暢的快感。祇想:君無忌的戀人,如今卻為自己橫刀所奪,成了不折不扣的王府貴妃。只憑著這一份優越,就足夠自己陶醉的了,相對的,正不知給了君無忌多少羞辱!這麼一想,先時的強烈妒火,立刻為之瓦解冰消,反倒有一種沾沾自喜、戰勝敵人的快感。

  春若水只以為他必當雷霆大發,正自思忖對策,偷偷向他看了一眼,卻又不似這麼回事兒,心裡頓時大感納悶。

  她卻是有所不知,原來漢王朱高煦,為人極其自負,絕對不甘心居人之後,春若水之鍾情君無忌,尤其使他不堪忍受,引為極大恨事,決計運施一切手段,也要贏得美人芳心,自然這種事,卻是急不來的,為得佳人青睞,永遠歸心,只好有所犧牲。當然,他卻也了解到,對於春若水這樣的女人,一切的強求都是無濟於事,自己即使可以運用權術,迫害其家人,使之進一步自行投懷就範,卻永遠也不能佔據她的內心,更何況君無忌已先一步捷足先登。

  情場如戰場,看來自己要戰勝君無忌,奪得美人芳心,並不比戰場浴血克敵來得輕鬆,甚至於更要難上許多。

  朱高煦有了這一層認識,不禁激發了他要強好勝的心,心裡幾經盤算,乃將一腔慾火,暫時壓制心裡。

  「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談。」一瞬間,他卻又換上了笑臉:「走!咱們打獵去!」

  春若水看了他一眼,卻把頭掉過一邊,心裡禁不住奇怪,卻是想不到朱高煦有此轉變,先時生恐嫁禍君無忌的心,倒是略微放了一點,只是他心裡到底作何想法,卻是未知之數。

  高煦仍在恭候著她的答覆。

  「春華軒」外僕從如雲,隨侍漢王游狩的一干隨從,以及幾個文學侍從之士,即所謂的門戶「清客」俱都知道王爺納了新寵,無不心存好奇,盼望著一睹芳容。

  「一塊去玩玩吧!」高煦語氣裡充滿了和諧:「大家都很想看看你,我已代你打了賞,看不見你,他們可要失望了。」

  春若水原無意與此人共出進,只是這件事,包括她下嫁高煦的經過原委,也只是幾個關鍵人物心裡有數,卻不欲外人得知,尤其王府裡人多嘴雜,日常見面,更不欲眾人皆知必要。這麼一想,她也就莫為已甚。

  此番與漢王朱高煦的鬥爭,正是一個開始,尚不知持續到何日方休,卻要從長計議才是,即所謂「爭一世而非一日」,且先顧全了他臉面,再謀後策。這麼一想,春若水不禁坦然了,往大處著想,不再斤斤於細小關節。「好吧,請你在外面等一會,我儘快出來。」

  朱高煦聆聽之下,大喜過望,朗笑一聲道:「好,我等著你!」隨即轉身步出。

  漢王高煦為春貴妃「春獵」所預備的是一頭「大宛」名駒「玉獅子」,連同他自己新乘騎的「黃龍」坐馬,同為當今皇帝所賜。

  這次春獵,高煦其實是經刻意安排,場面浩大,連同他手下戰士,幾近千人,一來為慶賀朝廷對瓦剌用兵的連番勝利,再為向新婚的貴妃展示其英武雄壯,三者乃在向強鄰「北元」有所暗示,警戒著此一面韃子的不欲聳動,正因為有此三方面的意義,才致將一場看來似同遊戲的舉止,辦得如此聲勢浩大。

  狩獵之處在祁連山與馬鬃山西北交接之處,早經勘察規劃,先十數日已由專人打下木樁,扯起紅白二色小旗的繩索,派有專人把守,杜絕閑雜人等任意出入,兩百條慣以山行的獵狗,先一日已圈好了,只待著王爺與貴妃幸臨聽派驅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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