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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這地方佔地甚大,方圓約有五十里,其間盡是松柏,溝渠縱橫,奇花異卉遍地皆是,其間不乏名貴的藥材,向為採藥人出沒之處。春來雪化,清泉濯濯,或高掛半崖,匹練成瀑,或穿行溝渠石縫,乃為遍地銀龍,確是美景無邊。

  高煦今日興致很高,雖不曾博得美人歸心,但是駢騎春郊,相與行獵,卻也艷福不淺,是個極好的兆頭。

  春貴妃騎術本精,就連她身邊的冰兒,也非泛泛者流,主婢二人一經妝扮,躍馬翠屏,頓時艷光四射,成為一行中最受矚目之人。

  漢王高煦一身甲胃鮮明,手持彫弓,騎著他的黃龍坐馬,一馬當先,闖入林內,緊緊跟在他身邊的是索雲,以及另一個長身黑面漢子。妙在黑臉人沒有騎馬,只是憑著一雙快腿,緊緊貼著高煦坐馬,左右不離,倒也希罕。

  春若水雖然答應與高煦共出狩獵,心裡卻有些不大自然,俟到發覺此行場面如此浩大,尤其是高煦手下一干清客扈從,數百人俱都以著異樣好奇的眼光,向她打量不已,不時地喁喁私談,暗地裡品頭論足不已,一時頗感窘迫,大以失策為憾,其勢如此,卻也不能中途折回,只好耐下心來,勉從其難。

  好在高煦身邊之隨從眾多,一干文武清客,更如眾星捧月,人各一嘴,已使他疲於應付,春若水再把馬兒一放慢,只與身邊的冰兒說話,無形中雙方距離已自拉開。

  高煦中途停了兩次馬,也就不耐久候,眾犬齊吠聲中,乃自率先搶入林內。倒也事有湊巧,身方進入,即遇見了一群失驚麋鹿。朱高煦嗜殺成性,箭木既精,當場引發彫弓,連發白羽,身後眾人隨之亂箭齊發,群鹿四竄,不得其路,復為眾犬圍咬,幾至全數就殲,清點現場,竟自生殺了十七頭之多。

  當下即由隨行衛士,就眾鹿中,覓其新生者,割下茸角,取其膏血,分盛兩隻玉碗,摻以佳釀,送陳騎前。

  高煦當即生飲一碗,把另一碗轉賜春貴妃,由索雲親手捧持,策馬親送過來。

  春若水昔日也曾行過兩次獵,一次隨父親秋郊獵雁,所得有限,另一次與冰兒在流花河試獵紅毛兔子,累了半天,亦不過才射中了兩隻,容得撿獲所獵,見其鮮血淋漓,垂死掙扎,不禁觸發同情,那裡還敢生剝其皮,最後連兩隻死兔,也轉贈了附近獵人。試以兩次行獵,無非即興而已,較之今日之大舉出動,競相殘殺場面,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是以目睹著高煦一行的肆意射殺,心裡著實有些不忍,更遑論生飲鹿血了。

  索雲飛身下馬,雙手捧持著那碗採自幼鹿新生茸角的鮮血,一舉過頂道:「王爺賜賞,娘娘請用!」

  這個索雲她頗不陌生,那一夜來府刺探高煦,便在他手下吃了大虧,如非君無忌即時搭救,自己一條性命,保證喪在了他的手裡。對於他,春若水是隱隱含有敵意的,所幸那一夜自己是蒙面現身,否則此番相見,可就大為尷尬了。

  春若水在他躍身下馬的一霎,亦曾留意到了他的身法,更有甚者,這滿滿一碗鹿血,在他如此動勢裡,竟然沒有濺出些許,可見輕功內功俱有相當根基,倒也不可小瞧了他。

  「這是什麼東西?」

  「幼鹿茸血,可保娘娘青春長駐!」

  「用不著,賞給你了!」

  「這——」索雲退後一步,緩緩抬起了頭。

  四隻眼睛交接之下,才自覺出這位貴妃娘娘果真秀壓群倫,艷光四射,一時不敢逼視,又自垂下了頭。

  「怎麼,你不敢喝?」

  「不——不是——」索雲終於點了一下頭,「謝謝娘娘的厚賞!」一面說,乃自將一碗膏血飲了個乾淨。

  春若水一笑點頭道:「這才好,你叫什麼名字?」

  「卑職索雲!」索雲恭敬地道:「現為王爺駕前一名侍衛,請娘娘關照!」

  「用不著客氣。我知道你!」春若水點點頭說:「好好在王爺跟前當差,虧待不了你!」

  「卑職——知道——」

  說話間,一行人馬已折到近前,走在最頭裡的是漢王高煦,想是適才射殺得極為過癮,又飲了鹿血,極是愉快,再看眼前的春若水,出落得益稱標緻,一時快意極了。

  「味道怎麼樣?」打量著面前佳人,高煦笑道:「要是常喝,你就更漂亮了!」他指的是那碗鹿血。

  春若水眸子輕輕由索雲臉上轉過,搖搖頭道:「王爺,我不知你說的是些什麼?」

  「咦!」高煦怔了一下:「當然是鹿血了,你沒有喝?」

  春若水這才像是明白過來,挑著細細的一雙蛾眉,她嬌聲道:「你說的是鹿血!啊,索頭兒,剛纔你拿來的是鹿血麼?」

  「這——」索雲一時大現尷尬:「是——卑職已經向您稟報過了!」

  「是麼?」春若水一笑看向冰兒:「你聽見了沒有?我可是沒聽清楚!」

  「婢子——婢子——」

  冰兒一時真有些糊塗了,真不明白大小姐幹什麼當面要撒這個謊,簡直故意給這個索雲過不去嘛!

  年輕氣盛的王爺,那裡明白其中道理,登時臉色一沉:「這是怎麼回事?那碗鹿血呢?」說話時,他凌厲的眼神,注視向索雲的臉,那意思是要他答覆了。

  索雲只以為春貴妃會代他解說,等了一會兒,她卻是沒有。

  四周圍那麼多隻眼睛,俱都向他注視著,下意識裡可都感覺到了,這位昔日最蒙王爺寵愛的侍衛頭子,今天可是有樂子瞧了。

  「回王爺的話,卑職喝了,是娘娘——」

  話還沒有說完,高煦已降下了雷霆之怒,「大膽!你太放肆了!跪下!」

  索雲原來要說:「是娘娘賞給卑職喝的」,只是高煦忿怒中只聽了前面一半,已自發作。也當索雲有此一難,連月以來,四方異人一時薈萃,卒使高煦飽受虛驚,好幾次甚至於有性命之憂,高煦早已憋了一肚子不滿,此番身邊有了來自雷門堡的茅鷹,索雲的行情,更是明顯地看跌,這當兒可就一古腦地發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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