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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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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上有個被人丟棄了的大石頭碾子,她就坐下來,打量著池子裡的那雙優游的白鵝,忽然滋生出無比傷感,暗嘆一聲,思忖著此身還不如鵝,看白鵝儷影成雙,尚能相愛互守,鶼鰈情深,而我—— 絲絲嫩柳,隨風飄揚,敢情是春到人間了,觸目所及,俱都是一色的綠。春天該是何等美好!那是萬物風發的季節,她的心卻像是冰封的古井,何至於連一點點春生的綠意也都沒有? 想著想著,眼睛珠子直是發酸,彷彿又要落淚了,忙自忍著,告訴自己說可不能再掉眼淚了。 肚子裡「咕」地叫了一聲,敢情是餓了,這才想到昨夜至今,還沒吃過東西,再加上這陣子疾行猛趕,幾十里奔跑下來,焉能會有不餓之理? 透過了那片柳陰,可見當前的幾戶人家,天光早已大亮,家家戶戶都冒著炊煙。 春若水乾嚥了口唾沫,站起來繞著池邊走過去,心裡盤算著活了這麼大,還沒有向人家討過吃的,摸摸身上倒還有幾兩碎銀,卻不知如何開口? 心裡正自為難,目光掃處,湊巧為她瞧見了一處豆坊,搭個油布篷子,像是正在做早市生意。這倒是巧了,省得上門求人,腳下放快,徑自走了過去。 果然是個豆腐坊,兼帶著做些早市生意。由於連下了幾天雨,生意不佳,七八個座兒上,只有兩三個客人,一個女人在灶上燒火,她男人在貼玉米餅子,一個老頭子在炸餅子。 春若水這一走過來,三個人都驚動了。說實在話,這種小地方,還真沒見過春若水這麼體面的人物,三個人都看直了眼,居然忘了上前招呼。 春若水自個兒走過來坐下,燒火的女人嘻著一張大嘴,這才過來招呼,她叫了一碗荳腐腦、兩個煎餅、兩個油炸餅子,那女人一面點頭答應,就是怔著不走,一雙細長的眼睛,只是咕嚕嚕在對方身上打轉。 鄉下人不懂規矩,春若水原想數落她幾句,卻聽得身側座頭上一人「咦」了一聲道:「那不是大小姐嗎!您怎麼來啦?」 春若水心裡一動,回頭一看,一個毛頭小伙子,正自站起來,衝著自己哈腰施禮。 半年不見,對方居然改了裝束,弄了一件半長不短的直裰,腰上加了條板帶,看上去不倫不類,卻是掩不住他的神氣活現。 「咦,大小姐不認識我啦?」一面說,笑嘻嘻地走了過去,特地把一張黃臉湊近了。春若水這才看清楚了。 「小琉璃,是你呀!」 「對了。」小琉璃一面坐下來,回頭招呼那個女人道:「把我的座兒轉過來。」嘻嘻一笑:「正巧,剛打算吃完早飯,到府上跑一趟,去看看冰兒姑娘,可巧在這裡碰見了大小姐,可就省了我多跑一趟。」一面說,十分驚訝地打量著春若水道:「大小姐你這是上哪去呀,您的馬呢?」 春若水搖搖頭:「沒騎馬,你說你正要上我們家?有什麼事嗎?」 「倒也沒什麼大不了——」摸了一下光禿禿的下巴,剛要說些什麼,卻因為那個女人送吃的上來,他就臨時把話吞著,東張西望一副猴頭猴腦的樣子,「是這麼回事——我們先生叫人給害了!」 「害了?」春若水大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小琉璃左右看了一眼,身子前傾,放低了聲音:「是孫二掌櫃的那個老王八蛋——」 「孫二掌櫃的?」春若水幾乎呆住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君先生要不要緊?」 「還好,先生發現得早,要不然——哼,可就不妙了!」 春若水這才鬆了口氣兒,心裡直納悶兒:「孫二掌櫃的——這又為什麼呢!」 「詳細情形,先生可沒有跟我多說,不過,事情可不簡單。」 「孫二掌櫃的——他又跟君先生有什麼仇?」 「憑他也配?」小琉璃睜圓了一對小眼:「只不過是受人支使罷了!」 「受人支使?誰?」 「這個——」左右看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頭,沾了點水,在桌上寫了「大內」兩個字,趕忙用袖子給擦了去,臉上神色,簡直緊張極了。 春若水心裡暗吃一驚,看小琉璃緊張得這個樣子,她就不再多問。豆腐店的主人這時才自弄清了春若水的真實身分,一家人驚喜得不得了,蓋因為「春小太歲」這四個字在此流花河岸極負盛名,稱得上「婦孺皆知」,卻沒想到忽然會光顧到了他們的這個小店,自是驚喜不已。 春若永原有很多話要說,在此情況下也就暫時憋在肚子裡,當下匆匆吃完了兩張餅,還想再叫,看看四周的眼神兒,也只好算了,過去這種玉米麵的煎餅,她是不屑一顧的,今兒個卻是吃得津津有味,簡直好吃極了。 「大小姐,您怎麼會想到來這裡?連匹馬也沒騎?」 「我是——你吃完了沒有?」 「吃完了!」 「那我們到外面說去!」說完丟下一小塊碎銀子,隨即起身離開,獨自往池塘那邊走了過去。 小琉璃打後面跟過來,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春若水忽地回過身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一點,孫二掌櫃的怎麼害君先生?」 「在酒裡下了毒!」 「哦!」春若水嚇了一跳:「有這種事,君先生他要緊不要緊?」 「聽說毒很厲害,要不是先生有內功,這下子准完了!這兩天已經不礙事了!」 春若水緩緩地點了一下頭:「吃藥了沒有?」 「先生說用不著,有位好心的姑娘,送了先生一些她們家做的寶藥,呵,還真靈呢,先生說只吃了一回,就好了。」 「一位好心的姑娘。」 「這位姑娘本事可大了,不知是不是她,我可是見過一回。」 春若水望了他一眼,心裡不自禁地便自浮現出沈瑤仙的影子,她雖然不知道「沈瑤仙」這個名字,可是見過這麼個人,一聽小琉璃提起便猜出是她來了,忙問道:「你也見過她?」 「可不是——」小琉璃紅著臉,隨即把那一天自己捉馬不成。反被對方捉弄,在樹上吊了半大的事說了一遍。 聆聽之下,春若水沒有吭聲兒,半天才訥訥說道:「這麼看起來,她是為著君先生來的了。只是卻又為什麼?」 「我也是奇怪,可是先生不叫我多問,他自己也不多說,我就知道這麼多。」 春若水黯然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頓了一頓卻又看向小琉璃道:「你放心,你告訴我的話,我絕不會說給第二個人知道,你剛纔說背後支使孫二掌櫃是大內的人?」 「可不是,要不然憑他孫二掌櫃,嚇死他也不敢!」小琉璃說:「就因為這樣,所以先生才搬家。」 「搬家?君先生搬了?」 「可不,搬了有幾天了!」 春若水呆了一呆:「搬到什麼地方?」 「不知道!」小琉璃說:「這一次連我也不知道了,對了,大小姐,」小琉璃臉上現出了前所未見的緊張:「這兩天外面傳說春老太爺他——」 「你也聽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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