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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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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個消息從那裡得來的?」 「這你就別問了!」沈瑤仙黑油油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在他身上轉著:「這一下,八成兒那位春大小姐可急壞了,你們不是挺好的麼,怎麼她會沒告訴你?」 君無忌心裡一動,警覺到對方話中的弦外之音,恰於其時,接觸到對方帶有狡黠意味的那種笑,一霎間,使他感覺到面前這位姑娘的深不可測,不可捉摸。 女人的「美」,原來已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加上聰明才智。和一身奇異的武功,其威力當可想知。眼前的沈瑤仙,正是集「美麗」、「智慧」、「武功」三者而一的典型化身,她是美麗心慈的女菩薩,也是瞪眼殺人的女羅剎。 君無忌所面對的,正是這樣一個具有複雜個性的女人,是友?是敵?簡直撲朔迷離,也只有待時間來證實一切了。 像是來的一樣神秘,她又悄悄地走了。 君無忌獨對看空谷四野發了一陣子愣,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像自己這樣與世無爭、了無牽掛的人,竟然也會捲入到煩雜的人事糾紛裡。 他想到了春若水。如果沈瑤仙所說的這個消息可靠的話,春家目前又該是如何一份情景?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又是如何? 南瓜花開得一片濫黃,把整個兩面的一片籬笆都爬滿了,燕子飛過來又飛過去,忙著在屋檐下穿梭來去。毛毛的細雨,把整個一片院子染得綠油油的,只是卻有說不出的那種「春意闌珊」的味兒! 人的興頭兒,壓根連一點也提不起來,何曾有一丁點兒「春」的意識? 春大娘低著頭在拉針線,繡的是一條七彩鳳凰,已經個把月了,老沒有完,這會子心情不好,更沒興頭兒了,只是拿它消磨時間罷了。 廊子裡一隻小花貓在玩線球兒,兩隻前爪扒過來又扒過去,弄了一地的線。春若水懶懶地歪在椅子上瞅著它,手裡捧著一碗茶,顯然忘了喝。 「今天幾兒啦?你爹去了有三天了,還沒回來,可真把人給急死啦!」放下了手上的活計,眼淚可就漣漣地直淌了下來。 春若水看了母親一眼,淡淡地說:「十八了吧,爹去了整整三天啦。」 「怎麼你二叔也不回來?總得捎個信兒回家,真急死人!」說著說著,春大娘可就又落淚了:「你爹爹領兵打了一輩子的仗,人前人後都是英雄,怎麼也安不上一個通敵的罪名,這是從何說起——」 「哼!」春若水一挺身站起來,放下了手上茶碗:「我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春大娘忙道:「不行,忘了你爹走時關照你的話了?這幾天你哪兒也別動!」 這麼一說,春若水可就由不住又坐了下來。 不知是怕她惹事還是怎麼,春老爺子動身往衙門之前,再三的關照說,不許她春若水離家一步,像是外面有狼,會把這個寶貝女兒給吞噬了一樣。想起來還不禁納悶兒。「幹嗎不許我出門兒?我又不會惹事生非!」春若水怪不帶勁兒地嘟嚷著:「一去就沒個準兒,就不知道家裡人多惦記著他,還管我呢?」 「你這個孩子,」大娘說:「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還說這些氣話,你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們母女可怎麼活下去?」說著說著,她可又掉淚了。 春若水冷笑了一聲,道:「怕什麼,咱們坐得正、站得穩,爹也沒幹什麼壞事,怕他們什麼,讓他們查去關去,哼,這流花河岸,誰不知道我們春家是好人,總不能胡亂給爹安個罪名吧?」 「怕就怕他們給胡亂安呀!」 「敢!」春若水挑動著她那一雙彎彎的娥眉:「這是有王法的地方——」 才說到這裡,就見小丫鬢冰兒打著一把油紙大花傘,由雨地裡跑過來,進了廊子就嚷嚷起來:「來了,來了,二爺回來了!」 二爺春方遠一向在馬場負責幹事,是春振遠的堂弟,家裡發生了這種事,他那還能閑得注?仗著春家平素的聲望,幾個文武衙門都有關照,說不得辛苦一趟,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一早出去的,到這會兒天快黑了才回來。 瘦瘦的身子骨、濃眉、大眼,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勁道,「流花馬場」多虧了有這個「二場主」,多少棘手難辦的買賣,他只要一插手,無不迎刃而解,所以得了個「妙手乾坤」的外號。他好像從來就沒有發過愁,整日價笑口常開,一嘴白牙像是連石頭彈兒也能嚼碎!「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的頂著呢。」一句口頭禪,無人不知。日久天長,可就給了人一個印象:事無大小找「春二爺」,準能迎刃而解。春二爺在流花河岸,還真吃得開,手底下既大方,自然是「罩得住」了。 然而,他卻也有「罩不住」的時候,就像今天這件事。進了屋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悶悶地坐著。 大傢伙的眼睛,全都盯在了他身上,冰兒遞上了手巾,先讓他擦了把臉,又送上了熱茶。 「嫂子——」春二爺擰著眉毛訥訥地說:「這件事——可真透著古怪——」一面說,抬起眼鋒來,看了一旁的春若水一眼,匆匆地道:「一早上跑了兩個衙門,府臺衙門『分巡道』衙門,嚇,你猜怎麼著,連大哥人影子都沒見著!」 「人——呢。」春大娘可真急了:「可你大哥人上哪去了?不是去府分衙門了嗎?」 「嫂子你先別急!」春二爺慢慢地說道:「聽我慢慢說呀!不錯,人是去了府分衙門,可是不大會兒的工夫,就轉到『分巡道』衙門去了。」 「分巡道衙門?」(注:「分巡道」亦稱「按察分司」,隸屬提刑按察司,主管地方司法權。) 「可不是麼!這是犯了案子,」春二爺寒著臉說:「我又趕到了分巡道衙門,見著了那裡的一位李僉事,這位李僉事素日跟大哥有些交情,特地把我請進去,才知道大哥的案情嚴重。」 「嚴重——」春大娘強自鎮定道:「到底是什麼罪呢!你快說!」 「詳細情形那位李僉事也說不清!」春二爺嘆了口氣:「說是有人密告,大哥私通了叛王巴圖拉——你看這冤不冤枉?」 「巴圖拉——不是朝廷正在跟他打仗嗎?怎麼會——我的老天——」說著說著,春大娘語音發顫,連身子都軟了。 春若水和冰兒都嚇壞了,忙趕過去扶起她來,給她順氣、捶背,春二爺見狀也傻了。 「嫂子你可別出事,你放寬心,大哥現在好好地活著,一點事也沒有。」 「可是他人在那裡呢。」 「在——」春二爺訥訥道:「李僉事一個勁兒地說,要家裡放心,他也知道大哥是冤枉的,只是有人告密,就不能不查——」 「我問你,你大哥人呢!」 「人——」春方遠怔了一怔:「李僉事說這個案子其實不歸他們管,大哥一到,就有公事,馬上解到了『天策衛』去了!」 「天——策衛。」 「是漢王爺直屬的親軍,現在負責整個河西綏靖安民任務,附近幾個州府全部歸它指揮節制,他們的指揮使姓江,這個人權力大極了——」 「可是他們也不能平白無故地抓人哪?」 春若水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冷冷說道:「說爹通敵,總得有個證據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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