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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全仗姑娘恩義成全。」一面說,深深向著沈瑤仙揖了一揖。

  「你先不要謝我。」頗似有所感傷,她悽涼地笑了一笑:「其實你我並不深知,就像我姓什麼叫什麼,從那裡來的,你可知道?」

  君無忌當然已經知道。聆聽之下,思討著是否據實說出,只是卻又顧慮著苗人俊的再三囑咐,對方少女冰雪聰明,透剔伶俐,略有疏忽,定當為她猜出,這樣反倒不妙了。

  他這裡權衡得失之間,沈瑤仙卻是當他不知,微微含笑道:「如果我不說出來,你當然不會知道,就像你一樣,你的來龍去脈,對我來說,實在也是一個謎團。人實在很矛盾的。」說到此,她長嘆一聲道:「唉!有時候我覺得還是相見兩不知的好,多一分了解,多一分牽掛,反不如糊塗一點的好!」

  君無忌道:「姑娘話中有話,恕我不敏,何不直接說出,讓我茅塞頓開?」

  沈瑤仙搖搖頭,略似不自在地笑著,轉瞬之間,笑靨裡已似含蓄有幾許凌厲。「我方纔不是說過了麼,多一分了解,多一分牽掛,你又何必庸人自擾?」

  微微一停,她接下去道:「我今天來看你,有兩件事,一件事等一會再告訴你,另一件事——」說到這裡,她的眼睛裡那種凌厲的神采一時更為顯著。

  透過她深邃的目光,君無忌甚於已體會出其間的尖銳殺機。這種突然的感觸,由不住使得他吃了一驚。其實,自從他由苗人俊嘴裡,證實了對方真實身分之後,這位「搖光殿」少主人的來此意圖已是昭然若揭,實在已不再神秘。妙在昨夜的一番安排,無疑大大緩和了敵對時的尖銳凌厲,這一霎,君無忌忽然由對方的眼神裡再次感覺出來,自不免有所震驚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姑娘的來意,我已深知,請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沈瑤仙臉上微現驚異,其時君無忌已轉身步入草舍,須臾步出,手上已執有一口帶鞘長劍。

  「姑娘請出劍吧!」說話之間,他眸子裡已露出了湛湛目神,那是一種有上乘劍術者幾乎不可或缺的眼神,凡具有如此眼神的人,必有不同凡響的身手,也就是傳聞中所謂的「劍氣」了。然而,君無忌的表情,卻又似無限悽涼,對一個有恩於己,衷心欽佩的姑娘,被迫用劍,姑不論立場宗旨如何,終究是可悲之事。

  「你好聰明!」沈瑤仙眸子裡閃爍著迷惑:「你怎麼會知道我——」

  「你的眼睛告訴了我。」

  「我的眼睛?」

  「姑娘當知『神現於一頂天窗』這句話吧,你的眼神充滿了凌厲的殺機,那是掩飾不住的。」微微一頓,他苦笑道:「也許你已給了我太多仁慈,然而終究你仍須面對現實,這便是你今日來看我的理由。」

  沈瑤仙呆了一呆:「這麼說,你已經知道——」

  「我寧可不知道。多說無益,姑娘你請出劍吧!」

  沈瑤仙略似猶豫,後退了一步,倏地睜大了眼。

  「好——吧——」纖手倏翻,錚然作響聲中,一口青霜長劍已執在手中。

  君無忌道:「姑娘賜教!」隨即抽劍出鞘。

  忽然,他想到了那一天苗人俊攜劍來訪,雙方也是在此同一地方展開搏殺,雖然只是三招,其實已是各用其極。曾幾何時,與他同出一門的沈瑤仙,竟然也來到這裡,無獨有偶的安排了如此一場劍鬥。苗人俊劍術己似頗有駕臨自己之上氣勢,這個沈瑤仙身手更似較他有所過之,那麼是否能在她手中逃得倖免,可就難以預料。

  這些顯然己非自己所能預料的了。思念之中,禁不住便自向對方臉上望去,透過對方那一雙美麗的剪水雙瞳所顯示的湛湛目神,顯然也同自己一般錯綜複雜。

  一股凌人的劍氣,發自她手中長劍,片刻間,已與她身上勁道混為一體,直向君無忌正前方襲去。也就在同時之間,她整個人身。匯著大片劍光,怒濤也似的,直向著君無忌身上捲了過來。

  君無忌乍驚之下,頓時領悟到自己所面對的,實在已不是「一個」人,而是無數的人,不是「一把」劍,而是無數的劍。

  無疑,沈瑤仙所施展的,正是上乘劍術中的「身劍合一」,當此凌厲的劍勢攻擊之下,他的兩肩、前心、下腹——幾乎羅蓋了全身七處要害,在同一時間裡,全都有了「吃緊」的感覺,籠罩在對方劍勢之中。這等劍法出手,豈止高明,簡直前所未聞,即使用以對付同類劍術中的高手,也已一招足夠。君無忌設非具有同等類觀的身手,方可一論高低,否則簡直無以匹敵,即使再快的劍,也難望在同一時間之內迎擊七處不同劍鋒。

  沈瑤仙顯然認定了對方乃一勁敵,才自一上來即施展全力——「一招七式」,大有畢全功於一招之勢,君無忌如沒有相等的功力,便只有落敗之一途。

  這般情況下,簡直不及多思。沈瑤仙設非是殺機並現,果真意欲制對方於死地,便是認定了對方「強者」的風範,存心一試,逼使他現出真功。無論如何,君無忌勢將全力一拼。

  時機一霎,簡直不容稍緩須臾。君無忌乍驚之下,早已把一腔內氣,會同手中長劍,化為一天劍氣,迎合著對方的來勢,霍地迎了上去。

  「叮——叮——叮——」

  一連串的清脆響聲裡,顯示著兩口劍鋒,僅僅只是作了尖端部份的接觸,如果是黑夜,當能見閃迸而出的火星,然而眼前朝陽裡,卻只看見怒濤也似的閃爍劍光,雙方在此第一回合的接觸裡,已似各盡全力。緊接著兩人卻似紛飛的勞燕,倏地分了開來,「刷」地閃身丈許以外。

  對於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種震驚。

  沈瑤仙尤其詫異,在她的意識裡,實在難以想像什麼人竟然能夠招架得住自己這般凌厲的全力一擊?

  也許在她心裡,原來就對君無忌這個人存著好感,之所以厲手相加,不過情非得已。其實在緊接著這一招之後,更有詭異的殺招,一連三式,名為「奪命連環」,乃「搖光殿」上乘劍術中最稱狠厲殺招。沈瑤仙果真一鼓作氣施展出來,君無忌是否仍能招架得住,可就大有疑問。

  然而,沈瑤仙竟然不曾施展,時機一瞬即失,俟到她站定向對方觀看時,其勢早已不及,其實她原本就沒有再出手的意思,也就無所謂什麼懊喪與遺憾。

  一霎間的驚異之後,代之而起的卻是春花綻放般的盈盈笑臉,較之先時的凌厲殺機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你的劍法高明,當今少見,謝謝賜教,改天再向你請教吧!」說完反手回劍,把一口長劍緩緩插入鞘內。

  君無忌原以為今日之會,必無倖免,雙方之一不死必傷,萬萬沒有想到結果如此,一時大生意外。難道說,姑娘就如此善罷干休了?當然不會,只是對方「改日請教」的話頭裡即可判知。今日之會,可就到此為止。

  「姑娘承讓!」一面說,他隨即將一口長劍緩緩插回劍鞘,「既然如此,姑娘當可示之來意了。」

  沈瑤仙一笑道:「原來你還沒忘這件事,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還待進一步證實!」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漸漸為之消失,「也許這件事,你比我更關心。流花馬場春家,遭了急難,聽說場主春振遠因有通敵的嫌疑,為官家查封了馬場,吃上了官司——」

  君無忌果真心頭一震,倒不是全為春若水的緣故,而是春振遠這個人在流花河岸,是有了名的急公好義,一向正直敢言,素為本地百姓敬重。這樣的一個人,何以會落下了「通敵」之嫌?豈非有些不近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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