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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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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幽靈天降。這人輕飄飄的由空而墜,長衣破空聲中,已佇立當前梅丘之巔。 雙方隔窗而立,卻似心有靈犀,像是早有默契,乍見之下,一派從容,並不驚惶。 「你來了——失迎!失迎!」 佇立在梅丘之上的這個人,冷冷一笑說:「你到底還是救了我,請容一見,歡迎麼?」 「正在恭候,請!」遂即轉身,打開柴扉。 窗外人身形一連兩個起落,鬼影子也似的己襲向近前,像是一掬清風,室內燈焰晃了幾晃,他卻已佇立當前。脫掉了偽裝的駝背老醜,面前人即使身罹奇症,卻也不失英挺形像。 「再生活命之恩,沒齒不忘,請受我一拜!」一面說,這個人深深一揖,直向著君無忌拜倒下來。 君無忌驀地上前一步,橫臂一架道:「不可!」 這人睜圓了一雙眼睛,意似不依,卻又嘆息一聲道:「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當報以湧泉,我卻欠你如此之多!」 「你並不欠我什麼。」君無忌一笑道:「如非我與你比劍,耗費內力過巨,你的病便不會發作,況乎在石林之內,因為我的出現,又使你有了一些耽擱,否則你早已返回,從容服藥,自不會有以後的病勢大發了!」 「你的話只說對了一半!」這人抖了一下閃閃有光的黃色絲質長衣,道:「至於找你比劍,卻是我自己來的,又豈能怪罪與你?」微微一頓,他長長地嘆了一聲道:「我的一切,你已盡知,卻使我頗感愧穴,無地自容!」 君無忌一笑道:「請坐下說話。」 黃衣人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下來,那一雙光華炯炯的眸子,直直盯向對方!「你現在已知道,我所患的這種病有多可怕了!」苦笑著,他訥訥的道:「如今是全憑著藥物活命,也許有一天,這藥不管用了,我也就——」 君無忌不禁為之一怔。 「我們先不談這些!」黃衣人面色略現尷尬,道:「君兄,不是我矯俗,我這麼做,確是情非得已,倒是讓你見笑了!」這幾句話,當係指他喬裝改扮事。 君無忌微微笑道:「這情非得已,莫非與搖光殿有關?」 黃衣人愣了一愣,一雙眸子霎時間,已在對方身上轉了幾轉,神色間大是存疑。 君無忌察其神態,越知所料非虛,當下冷冷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錯,足下顯然出身搖光殿這個武林秘密門派,可是?」 黃衣人眼睛忽然睜得極大:「你怎麼知道?」 「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君無忌道:「我甚至可以猜出來,你是搖光殿的一名叛徒。」 黃衣人陡地自座位上站起來。 君無忌偏偏不慌不忙,徐徐地道:「很可能因為你的出走,搖光殿主對你不能諒解,是以你才被迫改變了本來面目,喬裝成一個駝背怪人,隱居在此人蹤罕至的天山,誠然是用心良苦了。」 黃衣人呆了一呆,臉上罩起了一片怒容,冷笑道:「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君無忌道:「很簡單,這一切只是由你墜落地上的兩口匕首上推想而知。」 黃衣人才似恍然有悟,卻又心存不解。 君無忌含笑道:「方纔你在昏迷之中,猶自口呼『殿主』不已,是以使我猜知,這其中還有一個搖光殿主,足下劍術高越,大出前人窠臼,莫非得自這位殿主的傳授,果真如此,這位先生的成就,也就可以想知,真乃天地間不可多得的一位奇人異士了。」 黃衣人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似心裡平靜下來,勉強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心裡默默地想著:「原來我心有所思,突然發之夢囈,看來他所知有限,雖知搖光殿主其人,卻未必知道其他什麼,否則亦不會以『先生』、『異士』來稱呼『殿主』她老人家了。」心念再轉:「不知我在夢囈之中還說了些什麼?」 正如君無忌所料,黃衣人果然出身搖光殿這個武林秘密門派,甚至於連他的出走都所料非虛。黃衣人之所以如此,當然有其苦衷,情非得已,無可置疑,他的不欲人知,想不到一場突發的病,竟自敗露了他的苦心計劃,雖然未見得就是苦心白費,最起碼自己的偽裝身分,已自敗露,再要塑造一個新的形像,卻是談何容易? 黃衣人的內心沮喪,實在無以復加,如果換在另一個人,很可能為了保護自己便會不擇手段,向對方猝然施展凌厲的殺手,只是偏偏這個君探花有恩於己,雖然見面不多,彼此之間,卻有一份互相傾慕的真摯情誼——這一切使得他不得不另謀對策。暫時以靜觀變的好。 黃衣人靜靜的目光,再向面前的君無忌看過去時,己失去了原先的猜疑與凌厲。 「智者千慮,亦有一失。」他微作苦笑道:「這卻是我無能防範的,但不知我在昏述中還說了些什麼?」 君無忌見他問得誠懇,也就據實相告。 「有的!」他說:「你還呼喚著一個叫瑤仙的名字!」微微頓了一下,君無忌道:「我猜想這是個女人的名字,或許她與你有同門之誼?」 黃衣人神色一凝,臉上立刻現出訕訕表情,偏偏君無忌犀利的眼神放不過他,直似想在他臉上瞧出些什麼來。 在他的眼光逼視下,黃衣人終於大現尷尬,「這——」頓了一下,他才強自鎮定道:「這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君無忌炯炯的眼神,依然注意著他,道:「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時,承你好意警告,要我立刻遷離此地,否則會有殺身之禍,很可能,這殺身之禍,便是來自這位瑤仙姑娘的身上,是不是?」 黃衣人冷冷的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君無忌一笑道:「當然是有理由的,我想這件事你原是早已知道的,對不對?」 「不錯!」黃衣人冷笑了一聲道:「那一天你傷了冬梅,又放她回去,便是與『搖光殿』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原來那位姑娘名叫冬梅?」 黃衣人顯然又說走了嘴。他乾脆直言不諱道:「冬梅在搖光殿,雖然身分低微,卻蒙殿主重視,你果真當日失手殺了她,倒也罷了,偏偏你卻用獨家手法,鎖閉了她身上的穴道,使她傳話師門,對於搖光殿來說,便是前所未見的羞辱,你以為他們會隨便放過你麼?」 在他說話時,君無忌甚至於可以感覺出他蘊含在眼神裡的隱隱敵意,猛然間使他了解到,對方顯然與前此受辱的綠衣姑娘冬梅,同屬「搖光殿」同一門戶,在某種意識裡,應俱有共同榮辱,這便是何以他在正常的友誼之下,卻又常似掩有若隱若現的敵意,道理便在於此了。 這一突然的警覺,使得君無忌略自驚心不已。「我幾乎忘了你也是搖光殿的出身,以你身手,原可對我構成威脅,你卻似乎對我留了情面,這又為何?」 黃衣人怔了一怔,訥訥說了句「問得好!」,便自站起來踱向窗前。 「知道吧!這也正是我自己常問自己的問題——」面對著窗外沉沉夜色,黃衣人心裡像是壓置著一塊沉重的鉛,有時候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離開了搖光殿?分明身離神牽,多年來,儘管他足跡踏遍了大江南北,亦曾西出陽關,然而那一顆內心,其實一直念念不忘師門,即使在睡夢之中,亦不稍離,他曾經作過努力,忘記過去的一切,卻是力不從心。 「結果如何?」君無忌鋒利的眼神,並不曾放過他。 「沒有結果!」黃衣人忽然回過身來:「其實你又何嘗不是一樣?在你發現我出身搖光殿的一霎,你原可制我於死地的,但是你沒有,反而救了我,這又為了什麼?」 「那是不一樣的!」君無忌淡淡地笑著:「搖光殿與我並沒有仇恨,如果有,也只是他們恨我,我卻沒有理由自造殺孽,種下仇恨之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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