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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但是太晚了!」黃衣人哈哈地笑著道:「當你在流花酒坊,插手管上那件閒事,又傷了冬梅,便是與搖光殿結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他在說這些話時,語氣十分凝重,絲毫也不帶顰笑口吻。一抹哀傷,浮現在他英俊但失之於憔悴泛黃的臉上,無異加重了前話的份量,那一雙湛湛精光的眼睛,由衷地含蓄了幾許同情。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頻頻地搖著頭,黃衣人真似不勝太息。

  君無忌打量著他道:「你是說,搖光殿的人會來這裡找我?放不過我?」

  「他們就快要來了!也許已經來了!但是你卻不會感覺出來而已。」

  君無忌微微笑了,那是悠悠難量的氣勢。

  「當然,你也許自恃機智武功,並不十分在意這回事,可是我不得不慎重地提醒你,你要特別小心!」黃衣人嘆息一聲,苦笑著接下去道:「即使如此,你也難操勝算,你——」搖搖頭他卻又不說下去了。

  君無忌皺了一下眉,略似沉思,卻又付之一笑,他覺得在一件事情未發生之前,空憑臆測是沒有意義的,倒是有件事他卻希望先弄個清楚。「我——對不起。」他含著笑道:「我們總算有了初步的認識,我該怎麼稱呼你?」

  黃衣人聆聽之下,半天才似無可奈何地道:「我姓苗——」下面的名字,竟然又吞回了肚裡。

  很明顯,他連本來的面目都在掩飾之列,不希望人家知道,更遑論真實姓名了,能夠吐出這一個「苗」字來,已經是難能可貴,顯然為情勢所逼。

  君元忌點頭稱呼了一聲:「苗兄。」

  黃衣人嘴皮子動了一下,嚅嚅道:「我的姓,連同我這個人——都請你代為守口,我不希望讓任何人知道。」

  君無忌道:「在我的嘴裡,不會談論你任何事,你大可放心。」

  黃衣人點點頭,含笑道:「我相信你。」頓了一頓,他才接下去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應該離開這個地方——你去過沙漠麼?」

  君無忌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為我應該去沙漠?」

  「也許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黃衣人冷冷地道:「等個一年半載再回來,也許就可躲過這次劫難了。」

  「你指的是搖光殿的人?」

  「不要以為我是在說著玩兒的!」黃衣人湛湛的眼神,直直地注視著他道:「我是在警告你,據我所知,當今天下,如果搖光殿要做什麼事,或是要殺一個人,無論這件事有多麼困難,或是這個人有多厲害,他們一定會毫無疑問的完成任務。」

  君無忌一笑道:「這麼說,他們是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了?有這麼大的仇恨?」

  姓苗的黃衣人冷冷地道:「我剛纔已經說過了,為了維護搖光殿以往的尊嚴,他們非殺你不可!」

  君無忌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非不讓他們稱心如願。」

  「你太固執了。」黃衣人臉上顯然帶出了不悅。

  君無忌平和的眼光,凝視著他:「不過,我卻先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的立場!」

  「我?」

  「不錯!」君無忌臉色一正道:「我只要知道,在這件事情裡,你的立場如何?」

  一絲悽涼的笑,現之於他英俊卻憔悴的臉上。「這一點你亦可放心,我不會站在他們那邊,與你為敵的,不過,我也絕不會助你一臂之力!」

  「這樣我就放心了!」

  君無忌一笑,站起來道:「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來訪,窗外月色又好,我們來喝一盅!」

  黃衣人原本沉重的臉色,卻也為之釋然了。「你這裡有酒?」

  「不但有,而且還是陳年好酒,只是一直沒有打開而已!」說著他隨即離座步出,走向書架旁邊。

  在一堆書籍後面,他終於找出了一個為黃泥所封的白粗陶罐,吹了吹上面的塵土,提起來細細地看著。

  黃衣人讚了一聲:「好酒!」

  君無忌揚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

  黃衣人道:「只看這裝酒的陶器就知了」

  「這麼說,你倒是識貨的了。接著!」右手一掄,嗤然勁風裡,已把手上酒罐擲了過來。

  姓苗的黃衣人右手輕起,只一下已捏住了罐耳,在手裡晃了一晃,點點頭道:「還有七成,正是醇香濃郁時候,多年來,我滴酒不沾,今夜就破例一回,與你痛飲通宵吧!」

  說完他即行動手,整理出面前的小幾,那雙眼睛卻一直為面前的酒罐所吸引,怔了一怔道:「咦,這罐酒你是從那裡買來的?」

  君無忌搖搖頭道:「這是買不來的,你既然在沙漠呆過一段時間,有一個人你也許曾經聽說過。」

  黃衣人怔了一怔道:「你說的是海鬍子?」

  「對了!」君無忌說道,「我叫他是海道人,你也認識他?」

  黃衣人搖搖頭道:「不,我只是久仰他的大名而已,他是有名的酒仙,決計看不上我這個不會喝酒的朋友,據說此人有滄海之量,無論多烈的酒,只當飲水,生平卻從來也沒有醉過,不知可是真的?」

  君無忌笑道:「我也是聽人這麼說,至於是否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與他相識偶然,不過數面之緣,那一天他遠赴青海,行前忽然來訪,送了我一箱舊書,五罐美酒,至此一別多年,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黃衣人道:「這就是了,他是有名的怪人,如非和你真的投緣,絕不會對你如此,這人一身武功當然也錯不了,最讓人欽佩而為人稱道的,卻是他那一身輕功,即所謂是『陸地飛騰』之術——」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啊」了一聲,看向君無忌道:「我幾乎忘了,你也精於這門功夫,莫非——」

  君無忌點頭道:「我們曾切磋過,我為此受益不淺。」

  「這就難怪了!」黃衣人道:「我還知道此人隨身攜有一個紅色的大酒葫蘆,上面漆著一個『醉』字,再看見這罈子酒上也有這個字,便想到是與此老有關了。」

  說話時,君無忌己打開了酒罈子上的厚厚一層膠泥,揭開了罈蓋,一股濃郁的醇香酒氣,立刻佈滿了整個房間。

  黃衣人嘆道:「好香的酒!」

  君無忌道:「我也不會喝酒,海道人卻說我有量,我與他喝過兩回,倒沒有醉倒,這酒是他自己釀製,取天山之雪,外引甘露,佐以七種不同酒曲,焙蒸而製,海道人說常人一碗便倒,只有全身穴脈俱開,有精純的內功根底者才可論飲,喝了不但無害,反而大有助益,後來我試了幾回,倒是言之不虛,也許對你有好處,今夜咱們就痛痛快快地大飲一回吧!」

  一面說,分別為各人斟上了一觥,酒色淡黃,注入白玉觥中,再被燈光一映,宛若水晶琥珀,未曾沾脣,先已十分誘人。

  黃衣人忍不住雙手捧起,大喝一口。

  君無忌笑道:「慢著!」

  話聲未完,黃衣人已被嗆得咳了起來,一面卻自讚道:「好醇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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