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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叫你說的!」老馬挺了一下肚子:「左不過是個雌兒,她還能吃人!」說著,他真的就站了起來。

  「給我坐下!」「戚鎮撫」總算開了腔。這個率先進入,四旬左右,面有刀疤的漢子,是這一行的頭兒。

  被他這麼一叱,老馬悻悻然地又自坐好。

  「兩碗黃湯一灌,你他娘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罐兒裡養王八』,我看你是越活越抽抽啦!」

  姓「戚」的嘴上夠損,倒也有些子威風,老馬被損得動也不敢動一下,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兒。

  戚鎮撫把面前半碗殘酒一飲而盡,這才轉過臉,朝著地上的姑娘冷冷笑道:「大姑娘,人是鐵,飯是鋼,餓壞了身子,犯得著麼?再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是奉命交差,你又何必跟我姓戚的過不去?」

  地上的姑娘,猶自一聲不吭。四隻眼睛逼視之下,她可一點也沒有示弱的意思。

  戚鎮撫頗感為難地擰著一雙濃眉,打著一口濃重的北地鄉音道:「當初事我們是一概不知,劉千戶怎麼交待,我怎麼聽令,把姑娘你往蘭州王府裡一送,我們也就交了差,想必王爺也不會難為你,弟兄們即使多有得罪,姑娘你也犯不著拿自己身子賭氣,這不是存心跟我姓戚的過不去麼?」

  這麼一說,大傢伙可就全明白了。聽說這姑娘是被一個姓劉的千戶轉交下來,由眼前這個戚鎮撫奉命押解前往蘭州,聽口氣像是押向王府,交與王爺發落。

  大家心裡俱都有數,當今「漢王」高煦最是性好漁色,也最得寵,幾次隨父御駕親征,父子在蘭州均佈置有華麗別宮,不用說,底下人為了討好這位王爺,特意獻上了這麼一位美女,供他享用,也在情理之中。至於眼前這個姑娘,究竟又是一個什麼來路,何以又會落在他們手中,可就費人思忖,不得而知。

  姓戚的鎮撫說了半天,無如地上那位姑娘端的是好涵養,仍然是一聲不吭。大家的眼睛反倒全集中在這個戚通身上,倒要看他進一步怎麼發落對方姑娘。

  倒是先時發話的那個黑大個子「呵呵」有聲地笑了,「總爺你也真是,不瞧瞧人家姑娘,這麼一身大綁,你叫人家怎麼吃?怎麼下嚥?」

  「對啦!」另一個面生黃鬚的漢子笑道:「總爺你就行行好,先開了她的鎖,讓她吃飽了再鎖上!」

  姓戚的冷冷一笑,一時沒有答腔。當初接下差事時候,劉千戶可是囑咐過了:「小心著,這丫頭身上有功夫,一個鬆了綁,老神仙也沒辦法,你可千萬留意!」那道鋼鎖鏈就是在這般情況之下加上去的。只是現在,戚通在兩相權衡之下,為示懷柔,不得不慎重考慮,暫時把這道鋼鎖鏈子拿下來了。

  「頭兒,你放一百個心吧,還怕她能跑了?」

  說話的黑大個兒,一面說一面自位子上站起來,就手操起了一口大砍刀,站向姑娘左側方。

  又站起兩個人,兩口刀殿了姑娘的後路。

  看到這裡,戚鎮撫禁不住微微笑了,自己想想,也覺著有些小題大做。雖說地上姑娘身上有功夫,到底不曾眼見,就算她有些身手,當著自己一行八條大漢面前,她又能如何施展?更何況除了鋼鎖鏈之外,猶自還有那一身五花大綁,又怕她何來?索性就放漂亮點。

  戚鎮撫「呵呵」有聲地笑了,「給大姑娘看個座!」

  有人立刻搬過了椅子。過去兩個人把大姑娘的身子抬起來,讓她坐好了。

  戚通嘻嘻一笑,上前道:「把鎖先卸下來,大姑娘你舒坦一下,吃飽了咱們再上道兒。」

  一面說,他隨即由身上取出了開鎖的鑰匙。這個戚通早年綠林出身,擅使一對流星飛錘,兩膀子力氣十足驚人,有一身精練功夫,在他眼皮子底下,實在難以想像對方一個小女娃子還能鬧什麼玄虛?

  話雖如此,戚通卻也作了必要的防範,眼睛向著各人一掃,示意手下人注意了,一面力聚左臂,右手開鎖,左手蓄勢以待,一有不對,立刻隨時擊出,綠衣姑娘一身大綁,諒是無能為力。

  這一瞬顯然饒富趣味。

  熱鬧人人愛看,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向著對方那個綠衣姑娘注視著,雖然並不以為她真的有那麼大本事,能夠掙斷一身繩索,但是哭鬧一陣,撒上一陣子潑,卻是可能的,果真這樣,倒也有樂子好瞧了。

  整個酒坊一下子靜寂了下來。

  眼看著戚通在為綠衣姑娘開鎖,將開未啟的一霎間,卻有人在此一剎那發出了一聲嘆息。嘆息聲顯然出自一隅座頭上那個君先生嘴裡,像是有感而發,他隨即離座站起,放著熱鬧不著,轉身向外步出。

  幾乎是同時之間,綠衣姑娘身上的鎖鏈子開了。

  那真是驚心動魄的一霎,隨著鎖鏈嘩啦啦掙開的一聲脆響。綠衣姑娘一隻皓腕,卻由密綁緊捆的繩索圈裡,怒蛇也似地掙飛而出,隨著尖銳的一聲嬌叱之聲,直向戚通臉上襲來。

  這一手太快了,快到出人想像,加以事發突然,大多數的人簡直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綠衣姑娘宛若春蔥也似的一雙玉指,已自深深插入戚鎮撫的雙瞳。動作之快,有如電光石火。

  怒血飛濺裡,戚通「啊呀」一聲大呼,隨著綠衣姑娘回收的玉腕,一雙鮮血淋漓的眼珠,已自脫眶而出。

  綠衣姑娘顯然蓄勢以待,即在其出手的同時,一面施展內氣玄功,隨著她伸展的軀體,身上繩索驀地寸斷而開。

  像是疾風一陣,「呼——」,又似飛雲一片,帶著綠衣姑娘翩然而起的軀體,已自戚鎮撫頭頂上掠了過去。

  一起乍落,正好迎上了一旁掄刀而上的黑大個兒。動作太快了,黑大個兒的刀還來不及掄起,已迎著了綠衣姑娘春風一掬的來勢,這丫頭確是夠狠的,以手代刀,隨著她玉女投梭的出手之勢,一隻尖尖素手,已自黑大個前胸直穿了進去,「噗哧」,血如泉湧裡,黑大個半截鐵塔也似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直倒了下來。

  這番殺著,太過離奇,像是晴天一聲霹靂,每個人都嚇傻了。

  綠衣姑娘其勢未已,伎倆更不只此,緊接著雙手同出,已按在了另兩個持刀軍爺的前胸之上,後者二人簡直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已自雙雙麵條人兒似地癱軟了下來。

  八名軍差不過交睫的當兒,已自倒下了四人,剩下的一半,目睹及此,嚇了個魂不附體,慌不迭紛紛離座,作鳥獸散。

  綠衣姑娘像是恨透了這群軍差,出手之毒,觸目驚心,猶似有趕盡殺絕之意。嘴裡清叱一聲,身形猝然騰起,兔起鶻落地已趕到了一名軍差身後,右手猝出,待將向對方背上擊去,猛可裡,似有一縷尖風,直向著她後腦部位襲來。綠衣姑娘一隻手原已遞出,猝然驚覺之下,不及回身,先自打了個旋風,怒鷹也似地旋了出去。食堂裡捲起了一陣狂風,眼看著對方姑娘騰起的身勢,有似展翅雄鷹,一隻腳在檯面上不過輕輕沾了一沾,再一次掠身而起,已是丈許以外。

  眾食客眼看著對方綠衣姑娘這般神威,宛若殺神附體,早已嚇破了膽,一時秩序大亂,叫嚷著紛相迴避,作鳥獸散。

  亂囂之中,對方姑娘卻已人不知鬼不覺地遁出酒坊之外。

  亂雪紛飛,紅梅吐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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