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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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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上人倏地面色一变,可是随即又哈哈一笑,松下脸色道:“大师,你要想到,逼死铜冠叟的是我四人,并不是你一个人咧!” 剑芒大师寒着脸,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武林中人,最重信义,我们既亲口答应了铜冠叟,此刻如再反悔,实小人作风。裘道兄,谅你也不屑为之吧!” 红衣上人裘海粟连连低声笑着,可是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那个孩子。白雀翁在一边背着双手徐徐走着,此时停下了脚步,尖着嗓子道:“其实裘老哥这话也没说错——” 他动了一下眉毛,继续道:“这孩子根骨质禀无一不是上品,你们看,他祖父死了,他连一滴泪都不流,这岂是一般孩子所能有的现象么?” 晏星寒呵呵一笑:“他只不过是个仅比婴儿大一些的孩子罢了!老兄,你也未免把他说得太可怕了。” 裘海粟不禁怒容满面道:“怎么!晏兄你也如此说,你们太感情用事了。” 晏星寒双手紧紧地扭着,发出格格的骨节之声,他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见解固是不差,可是这种有损声誉的事,我们不能为。” 他皱了一下眉,道:“我们宁可养虎为患,也不能叫天下人耻笑。” 剑芒大师抚掌赞叹道:“晏兄之见与贫尼一样,这事情万不可为!” 白雀翁挑动了一下两撇老鼠眉毛,嘻嘻一笑道:“可是眼前只有你我四人知道啊!” 剑芒大师叹息道:“唉,唉!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裘海粟一面用布条缠裹着自己的伤腿,一面冷笑道:“如果就这么放这孩子走,我以为断断使不得。” 剑芒大师面色一沉:“那么道兄之意若何?” 裘海粟脸色红紫不定,吞吞吐吐道:“贫道以为还是除去得好。”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正要出言,晏星寒目视眼前形态,大有一触即发之虞,连忙摆了摆手道:“两位不必为此争论,其实这也并不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何不折衷一下——” 剑芒大师和红衣上人目光一齐转视向他。白雀翁以手搔头,龇牙笑道:“这还有折衷的办法么?” 晏星寒并不理他,却含笑问红衣上人道:“道兄所顾虑的,无非是愁此子将来长大,学成绝技,与我四人为敌,是也不是?” 裘海粟寒脸答道:“自然是如此了。” 晏星寒干笑了笑:“这就好办了!如果说这孩子将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会武功,这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么?” 白雀翁低低笑道:“废话——” 晏星寒冷眼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说的话,很不欣赏,不悦地道:“这怎是废话?我下文还没说呢!” 裘海粟重重叹息道:“唉!唉!你们两个又抬上了!晏兄,你有何高见,快快说吧!天可快亮了。”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保全这孩子的性命,可是使他至老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既没有武功,又能奈你我何?” 裘海粟点了点头,却又翻了一下眼皮道:“晏兄怎可有此保证呢?”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大师请把这孩子抱过来。” 剑芒大师犹豫了一下,把供桌上的孩子抱了过来,皱眉道:“晏施主,你要如何,却不可伤他呢!” 晏星寒哂笑道:“大师放心,我这办法包管皆大欢喜。” 他说着,双手把孩子身上的一件外衣脱下来。那小孩仍是不哭不笑,只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都一齐偎了上来。 晏星寒把那衣服翻过来,平铺在案桌上,露出淡白绸子的衣服里子,他伸出中指就口一咬,顿时鲜血淋淋,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心中茫然。 只见他运指在那衣服里子上疾书道: “任何人如授此子武技,即是我四人公敌,誓必诛其九族! 此告 天下同道人 晏星寒 裘海粟 剑芒 朱蚕” 天马行空晏星寒这么写完,用口吮着指尖的血,后退了几步。其他三人面带惊异地看着这件血衣,都不禁欣慰地点着头。剑芒大师口宣佛号,道:“无量佛!施主这么做真可说是安生慰死,实在太妙了。” 白雀翁点头叹息不已。红衣上人哈哈大笑道:“好!就这么办!贫道倒要看看,天下还有什么人,敢与我们四人为敌?哈!好!好!太妙了。” 晏星寒在三人赞颂声中,紧紧皱着眉,他叹息了一声道:“道兄也不要太放心了,须知道武林之中,怪人甚多,不过据小弟方才细细推想,倒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与我等一较长短——所以才敢如此托大,三位如无异议,我们就走吧!” 裘海粟呵呵笑道:“晏兄多虑了——固然江湖之中能人尚多,可是胆敢与我四人为敌的,恐怕还不多吧!” 此时,剑芒大师已把衣服为那孩子穿上,又把他抱到供案之上。这孩子想是困了,双目一闭,竟在供桌上睡着了。 剑芒大师轻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铜冠叟依然满身鲜血地背墙立着,双目怒睁不闭,她不由心中微动。对着铜冠叟尸身合掌叹道:“施主可安心闭目了,我等去也。” 她的话刚落,马上发生了奇迹,只见铜冠叟全身一阵抖动,二目倏地一合,跟着咕咚一声,全身倒了下来。 四人目睹如此怪事,都不由诧异叹息不已。晏星寒遂以一方绸巾,盖在他脸上,单手把尸身夹起,频频苦笑道:“我们把他埋了吧!” 目视着这位武林耆宿的尸身,四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当下,剑芒大师在前,晏星寒居中,裘、朱二人殿后,朝祠堂外走去。 他们走出了祠堂,天上仍还在下着蒙蒙的细雨,地上满是泥泞,所幸四人各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他们在泥地上沾足行走,却可以不留下一点足迹。这是“踏雪无痕”的绝技。 一个响雷结束了这连夜的苦雨;也暂时结束了这幕悲剧。不过,它还有后边的余音呢! 祠堂的最里面,也就在供案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原是搁置香火的地方。这时候,那房子里却有了响动,一个满面尘土、身材枯瘦的老酸丁,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他口里嘟嘟囔囔咭咭着:“他娘的脚!几个兔崽子吵了整整一夜——” 他蹒跚着边走边扭着腰,走到了供桌旁边,注视着那个熟睡的孩子,看着他圆圆的小脸,掀开厚唇,嘻嘻一笑:“孩子!你爷爷是该死的——他杀的人太多了,他就是不死在这四个老家伙的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没救他。倒是你——” 这老酸丁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又用手搔了一下蓬乱的头发:“只是你!小子!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像疯子一般的在房子里转着、扭着、哼着、走着! 他又把孩子衣服脱下来,翻过来看了看,笑得前俯后仰,过了一会儿,才又给他穿上。孩子给他弄醒了,哭着闹着。他瞪着眼道:“娘扯个蛋!刚才你倒是乖得很,在我酸丁跟前,你就哭——怎么?嫌我穷!小没良心的!” 他虽然口里这么骂着,却不厌其烦地哄着他,慢慢地这孩子又睡着了。他用一条破布,把孩子背在背上,拖着一双破鞋,离开了“岳家祠堂”。 无数的蝙蝠由窗子里飞进了祠堂,野狗也夹着尾巴进来了。 这地方仍然和过去一样,好似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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