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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体左下方,红衣上人正以“犀牛望月”之势,随着口中的冷叱之声,再次飞起了五点红星。五粒“五芒珠”呈梅花状,直向铜冠叟五处大穴上打来。

  铜冠叟身形正迅速下坠,这五粒五芒珠,几乎把他全身都罩住;同时他还得顾全落脚的木球,否则一脚踏空,就得认败服输。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他狂啸了一声,一双大袖霍地向两下一分,把数十年浸淫练就的真气内力,自袖中挥出。

  只听得当空一阵叮咚之声,如同狂风吹絮一般,那五粒“五芒珠”,已如石沉大海。

  而他已下坠的身子,就如戏波的海鸥似的,点在了一枚木球之上,足踝一拧,整个身子转了个圈儿。这身轻功,就连天马行空晏星寒,也不禁暗自折服。

  铜冠叟死中逃生,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探掌由囊内摸出了一掌金钱镖。他的金钱镖,不过就是当时“万历通宝”的制钱而已。只是这种中有方孔的青铜制钱,边缘都加过一番功夫磨制过,十分锋利。

  铜冠叟金钱镖在手,目光斜乜,看清了红衣上人庞大的身子正在木球阵上星丸似地跳掷着,看样子像是在熟悉门路。

  罗化胸有成竹,口中呵呵大笑道:“木球锁云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暗器手法未见高明,裘道长太以藏拙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却直向一边的晏星寒飞扑过去,用“贯穴手”直击晏星寒的“肺腑穴”。晏星寒忙向外一翻腕子!可是铜冠叟并不是真心打他,只是一个虚着而已,晏星寒方一回避,铜冠叟却向后一甩手腕子,口中冷叱了声:“接着!”

  只听见铮然一声,一片金光,就像一窝蜂似的,直向那边阵上的红衣上人全身罩去!这种“倒撒金钱”的绝招,在铜冠叟施来,是如此得意。红衣上人裘海粟惊觉之下,这十数枚铜钱,已夹着一片哨声,罩向了他的全身,他不禁脸色猝然一变。

  急迫之下,双袖向外一卷,一片叮叮之声,虽为他避开了正面,可是左胯上却一阵疼痛!裘海粟面色一阵发青,口中“吭”了一声,那庞大的身子,在木球上一阵疾抖,眼看着就要翻下阵来。

  看到这种情形,那余下三人,都不由惊得面无人色。因为只要他足尖一沾地,那就注定了四人败北的命运。万分危急之下,三人几乎同时动作。

  剑芒大师是一掌“沙门七宝珠”,晏星寒是“五云石”,直逼铜冠叟;为防止他下毒手,白雀翁在万分急迫之下,踢过了一枚木球。

  这木球如电也似地,滑过红衣上人足前!裘海粟于万分危急之下,向前一跄,正好站在了那飞驰来的木球之上,总算没有踏空。可是他于惊痛之下,已吓得面无人色,鲜血浸透了他整个一条裤管。这时他总算转过了一口气,一连换了两步,才算把身子站稳。他由不住桀桀怪笑了一声,再看那铜冠叟,此刻却是险到了万分!

  原来罗化金钱镖虽伤了裘海粟,可是左右夹击的沙门七宝珠和五云石,这两种暗器在两个名家手中发出,都具有极大威力,一任铜冠叟有再大本事,在这本球阵上,要想同时避开这两种暗器,却是万难了。

  铜冠叟猛地一点足尖,身子腾起,一双大袖如云帚似的在天空一阵疾扫,一阵叮咚之声连响,室内就像是下了一阵大雨似的,雨点般暗器全数落地。

  可是那飞坠而下的罗化,这一霎时却也是面如土色,足尖一点木球,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受了伤,再要和四人对手,那可是万万不敌了。

  一时间,他忽然狂笑了一声道:“罢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然奋力地把身子腾起;可是并非是向四人攻击。他那轻飘飘的身子,如一只大蝙蝠似的,伸缩之间,已落在了供桌之上。回过身子一抱双拳,朗声道:“罗某甘拜下风,老朋友请住手吧!”

  这时四人俱是一足点在木球之上,除了那红衣上人裘海粟略带勉强形态之外,其余三人无不精神抖擞,八只眸子一齐逼视着他。

  天马行空晏星寒双手抱拳,嘿嘿一笑道:“胜负未分,罗大侠何故中途而退,莫非认为我等不堪承教么?”

  罗化惨笑了一声:“我已甘拜下风,晏老师尚要如何?”

  晏星寒双臂一振,跟着也飘下阵来,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我等是胜之不武了?”

  剑芒大师、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相继飘身而下,这一阵比武,显然他们已以胜者自居了。

  这一剎那,铜冠叟罗化脸色十分难看,他对四人长揖了一下,慨然道:“胜负既分,罗化死而无憾,只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一双眸子在那供桌上的小儿身上转着,目光之中甚是依恋。

  剑芒大师凄然叹道:“施主请放心,这孩子我们一定不伤他一毫一发。”

  铜冠叟在她说话之时,一只手在那孩子头上轻轻抚摸着,此刻闻言陡然抬起了头,正色道:“大师乃沙门有道之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夫自无怀疑之理,只是——”

  他说着苦笑了笑,目光却在其他三人身上一转,那天马行空晏星寒呵呵一笑道:“罗大侠莫非对我三人尚有怀疑么?”

  罗化苦笑道:“老夫只此相求,否则死不瞑目。”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来,向白雀翁、红衣上人道:“二位兄台之意如何?”

  白雀翁唔了一声,慢慢点头道:“我们可以答应他。”

  晏星寒笑了笑,转向红衣上人:“道兄之意呢?”

  红衣上人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地向铜冠叟瞟了一眼,耸了一下肩膀:“我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晏星寒搓了搓手,展眉一笑:“那么我本人也接受了,罗大侠,你可以放心了吧?”

  铜冠叟惨然一笑道:“多谢老朋友,我罗化死而无怨了!”

  他说着竟自黯然神变,回头在那微微发呆的孩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孩子,你可听见了,他们是不会杀你的,他们亲口答应爷爷的,孩子!爷爷去了!”

  他这种声音,竟使那位原来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剑芒师太,也不禁为之恻然心动,口中连连嗟叹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老尼口中这么念着,一双寿眉遂自耷下,双眸也慢慢下垂,她几乎不忍再看下去了。

  铜冠叟说完这几句话,后退了一步,目放异光,正色道:“老夫死后,尸身请就近葬埋——至于这孩子——”

  他看了那小孩一眼:“唉!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剑芒大师竟流下了两行泪来,她正想开口,却为身侧的红衣上人拉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裘海粟微微摇了摇头,剑芒大师不由得把到口的话忍住了。

  铜冠叟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叹息一声,只见他猛出右掌,照着自己天灵盖上用力一击,一时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剑芒大师等四人目睹此状,都不禁神色一变,再看铜冠叟,天顶全碎,脑浆四溅;可是,他的整个身子,却仍是直直地靠墙立着,并未倒下。

  剑芒大师不由唏嘘道:“唉!他死得好惨!”

  晏星寒也是连连叹息不已,而白雀翁却是低头不语。红衣上人慢慢走过去,以二指在铜冠叟脉门上按了一会儿,冷冷一笑道:“他死了!”

  白雀翁倏地一跃上了供台,低头细细看着罗化遗留下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视着他的祖父,他并没有哭,也没有一些伤心之态。

  白雀翁不由用手去摸他的头。可是他的手方一伸,就听剑芒大师一声清叱道:“住手!”

  她猛地腾上了供台,厉声道:“你想做什么?你——”

  白雀翁嘻嘻一笑道:“大师不要惊慌,我不会杀他的。”

  他说着微微一笑,飘身下了供台。剑芒大师脸色不禁一红,她长叹了一声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铜冠叟既已慷慨就义,我等也算大仇得报;如再要加害这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时,旁边的红衣上人忽然冷笑道:“大师也未免太菩萨心肠了,俗语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孩子今夜不除,来日必为我等大害,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剑芒大师慈眉一挑道:“不行!这孩子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加害。”

  她回过脸来,看着红衣上人苦笑道:“裘道兄,你方才亲口说的话,莫非此刻又要变卦了么?”

  红衣上人裘海粟脸色极为难看地笑了笑道:“大师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事情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论一论——”

  他咬了一声,迈动了一下那条伤腿,目光注视着供桌上的孩子,尴尬地一笑,喃喃道:“你们看,这孩子剑眉出颊,鼻梁通天,分明是一极有骨血志气之人。此子不除,日后定必后患无穷。”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道:“不行!这事情没有商讨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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