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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當下慨嘆一聲,雙手合十道:「既承方丈法旨,貧僧遵命就是。」

  話聲剛落,對方一干人等一擁而上,早已將他緊緊拿住,五花大綁地捆了個結實。

  馬統領喝令,待將用一條鎖鏈,將他雙腿鎖住。老崔啞笑道:「用不著。」

  即見他邁步而前,伸出枯瘦右手,只向著無葉和尚後胯間拍了一掌,後者頓時膝頭一軟,噗通坐了下來。

  無葉和尚強自忍痛,向對方冷笑道:「怎麼,要欺侮你家佛爺不成?」

  老崔駝背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大和尚,為了一路平安無事,說不得,也只有先委屈你一下,等到了地頭,自然會為你解開無礙,你放心吧。」

  這麼一說,大家才明白,敢情他竟是施展「閉穴」手法,封閉了無葉和尚背後穴門,致使他站起不能,確實厲害得緊。

  看到這裡老方丈念了聲:「阿彌陀佛──」徑自站起,向著座上的廓鎮臺道:「小徒既已落在你們手裡,還請大人秉公處理,盡速釋回才好,若是有了什麼差錯,郭大人你卻要對本廟負責有所交待才是。」

  郭鎮臺冷冷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有罪抵罪,沒罪放人,若是查明與你這寺廟無關,還可開了你這廟裡原封條,否則的話,嘿嘿──本座祇怕還要再來,再要來,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地住在這裡納福了,那時候,咳!可就真是你們的佛門不幸了,老和尚,你請自便吧!」

  站起來甩甩袖子,向著手下叱喝一聲:「把這和尚先押下去,好生看管!」隨即吩咐道:「準備準備,我們今天就回南京去!」

  公子錦起了個早。

  天還是朦朦的顏色,他已來到了江邊,搭上了一艘往江都的寬敞渡船,找了個船尾角落處落座。

  一掃往日的病弱頹廢,今天他看來特別精神。

  連日來他遵照神醫陸安的囑咐,小心調治,致使身上毒傷徹底根治,已然完全康復。多日靜處,運功調傷。除了陸先生之外,並不曾跟外人接觸,心中好生煩悶。這一趟的揚州之行,也就格外令人精神振奮。

  按照原定的計劃,他應該在五天以前就到達揚州,卻因為這一次的意外受傷,不得不耽擱了下來,好在也只是五日的差距,也許還不致於太遲,乃致誤了他心目中的大事才好。

  習習江風,為此初秋的江面,帶來了難得的涼爽快感,旭日繽彩裡,前面水草霧氣混沌處,時有野鴨雁鵝等大禽鼓翅而起,繽水一帶,波光靜影,景致入畫,堪稱嬌嫵多姿,著以旭日的萬紫千紅便更風騷絕艷了。

  船上渡客,五方雜處,仍以商賈為多。

  江南地方,貨暢其流,這一帶鹽、米、茶堪稱極盛,來往客商只道經營米鹽者,無不生意興盛,發家無限。其它絲綢刺繡,陶瓷油茶,無不四面暢通,出入頻繁,譽為全國最富庶之處亦不為過。

  算計水稷,約有小半個時辰的耽擱,江南地方,生活富庶,即以吃食早點而論,也是品類繁多,渡船上各類小販叫賣中,計有小籠湯包,糯米蒸糕,豆腐腦,燒餅油條等。

  公子錦濱船而坐,買了一盤小籠包,叫了客豆腐腦,一面欣賞江面美景,一面就口吃喝,倒也自得其樂,不經意,一個妙人兒偎在了他身邊坐下。

  這人用一方青帕把頭髮包紮,還帶著頂夏日遮陽的細竹荷葉斗笠,上面著一件藕色細紗衫兒,下身是一件水綠桃線曳地長裙,腰間繫銷金手巾,把一個像是妝飾用的匣兒,背繫背上,人既高挑輕盈,看著尤其好看。

  原來這一帶州縣,商業發達,尤其是揚州鹽市富商奢侈,連帶著聲色場面的繁榮自是不在話下,所以揚州一地而論,便有官私各營的教坊數十處之多。其他官妓,私娼,水上艇妓,以及一切應景的歌舞藝妓,更是所在猶多。茶樓酒肆,到處充斥,見怪不怪,早已不足為奇。

  這地方更盛行人口販賣,姑娘小子們未成年,或因戰亂的失散,或以官府的抄家發配,更有窮家賤戶的自甘賣身,造成遠近皆知別處少見的人肉市場,以揚州府下「瓜州」地面最稱盛行,前明首倡,至今盛行不衰。

  別處地方,婦人女子罕見拋頭露面,小門小戶迫以生計,雖然無所講究,卻也穿著樸素,大庭廣眾,絕少招搖,為免遭致物議,若是與這裡比較起來,誠然是兩個世界,不可同日而語了。

  即以眼前這艘船來說,身著五顏六色的娘兒們卻也不在少數。為了及早趕到所謂「綠楊城郭,十里珠籌」的繁華市邑,博上一個彩頭,大大撈上一筆。姑娘們不惜起上個早,若能在午前搭上碼頭,連應午夜二市,一天下來的「纏頭」便著實地落在腰包。

  這些外地來此趕會的姑娘,本地人稱之為「野雁」,意是不屬於本地碼頭,專為來此搶生意,找外快的,很為本地的同行所排斥,卻因為市場過大,各路雜陳,萬難獨攬盡吃,日久天長,既無能防止,也就只有聽任她們自行發展了。

  公子錦是來此不久,耳濡目染,這裡的傷風敗俗卻也略知一二──是以,身邊這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擦身而坐,也就不以為怪了。

  他把身子讓了讓,不使自己與對方姑娘挨得過近──而且,以往的經驗,這些賣笑的堂子姑娘,臉上總是習慣性地擦滿了脂粉,身上香烘烘的,夏天天熱,著以汗漬,那味兒著實不敢領教。

  卻是,出乎意外。

  身邊的這一位,卻沒有這種「異香」,甚至,她身上也許根本就沒有「薰香」,以致於連一點香味兒也聞不著,卻是有些令人詫異。

  她也買了碗荳腐腦,挨在公子錦身邊獨自吃著,很多水鳥在天上飛,彩翼繽紛,映著旭日,景致絕妙。

  公子錦自然知道身邊有個女人,且是這女人與自己挨得近,卻是他心裡一直在盤算著一件自己即將面對的大事,也就不太在意,甚至於從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曾向這個看似風塵妝扮的女人,正經地看上一眼。

  船上的人漸漸多了,有男有女,商人挑夫,各路雜陳,看看人擠不下了,船主才吩咐起帆開船,緩緩晨風,把這艘滿載人貨的大船,送上寬闊的水面,自此前往約有半個時辰的耽擱,公子錦好整以暇地把身子倚向船舷。

  「對不起──我想吃一個包子,可以麼?」

  身邊的女人,用著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吐氣如蘭,近到耳鬢廝磨,公子錦驀地一驚,才自有所警覺,那女人的一隻纖纖細手,已經伸出,就著眼前的荷葉包裡,拈起了一個包子。

  公子錦霍地轉過臉來,正好迎著了對方姑娘竹笠之下的一張瑩瑩笑靨。

  不看則已,這一看使得他愣住了,簡直驚詫失措,霍地站了起來──

  「你──是──你?」

  「別嚷嚷。」眼前姑娘說:「坐下說話吧!」

  公子錦只覺得手腕子一緊,已為對方少女硬生生地拉得坐了下來,看著他那副驚異憨厚的樣子,大姑娘由不住低下頭:「咕咕」地笑了。

  「噯呀!」公子錦猶自不失驚喜道:「鶴姑娘──你怎麼會來了?這麼巧。」

  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直挨著自己身邊坐著的這個女人竟會是她──徐小鶴,這麼早,而且在同一條渡船上,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尤其不可理解的是對方這一身花枝招展的著裝,簡直與時下所見的一般風塵賣笑女子無異,這又為什麼?

  「小聲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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