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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客人是自己请进来的,却想不到竟会弄到这么一种境界,实在是尴尬极了。如果这位小爵爷素行不良,见色起意,那么眼前机会正是求之不得,事实上他却又是个品行端正的正经人,对方姑娘要是真的撒起野来,赖在这里不走,可实在是个头痛问题,固然在一呼百诺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女流,应是轻而易举,只是一来与自己平常作风不同,再者对方的出身来历,以及对方刚才所放出来的口风,在在讳莫如深,实在摸不清这个姑娘的真实来历,莫怪乎常小爵爷一瞬也为起难来。

  恰在这时,门外传过来脚步声。

  常小爵爷一惊道:“谁?”

  外面传出下人的口音道:“小的常福,将军过来了。”

  “知道了!”常小爵爷显然有些不自在地道:“姑娘请暂避一刻,容家父离开之后我们再谈如何?”

  朱翠一笑道:“既是令尊到了,我倒想见他一见。”

  常小爵爷一惊道:“你——要见他?为什么?”

  朱翠翻过眼来看着他:“不要忘了,是你请我来的呀!”

  话还未完,却听得一行脚步声,由廊子里传过来,一人高宣道:“将军来了。”

  常小爵爷一时慌了手脚,只望着朱翠道:“你——到底是谁?——要是你敢在我父亲面前胡言乱语,我父亲可不比我好说话,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朱翠脸上带出了一抹微笑:“你用不着害怕,令尊乃明达事理之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常小爵爷顿了一下脚。

  就在这时,花厅门开,湘帘高卷,在两名贴身常随的侍候之下,那个钦赐世袭子爵的镇武将军常威,已迈步进入。

  瘦长的个子,长眉、朗目,唇上留着短短的胡子,虽然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但头发不白,身子骨看上去也很硬朗。

  一身酱色团花的夹袍子,手里握着一对玉核桃,由其行色上看来,像是由外面才回来,身上还沾着雨珠儿。

  小爵爷见了老爵爷,不用说得上前请安见礼了。老爵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来,显然不曾留意到一隅座头上的朱翠。只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觉到了。

  这一突然的发现,竟然使他愣住了:“噢,这位是——”

  常小爵爷欠身道:“这位姑娘姓朱,是一位外地来寻亲的。”

  寻亲竟然会寻到将军府来了,这一点小爵爷只怕要费些唇舌才行了。

  老爵爷哼了一声,伸手由一位侍从那里接过了玉烟袋,那侍从单膝跪地,熟练地用火石打着纸煤,凑过去给他点烟。一连三口,大股的烟雾由老爵爷嘴里喷出来。

  “我说——”瞇缝着两只眼,原是看向儿子,却不由自主地又移向那一隅朱翠。这一眼,却使他心头一惊。

  事实上,当常老爵爷方自踏入花厅之始,朱翠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

  这个人她太熟了,当她还是稚龄之年,就每每见他出入王府,正是父亲一向倚为股肱的心腹爱将常威,那是毫无问题的。

  常威原本靠向椅背的身子,忽然坐直了。

  透过面前淡淡的烟雾,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这个姑娘——霍地转向儿子道:“这位姑娘是姓——”

  “朱。”

  老爵爷顿时只觉得头上轰的响了一声,神色大为慌张,立刻由位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再次地向对方那个姑娘看了几眼,在朱翠雍容高贵的面姿里,立刻拾回了老爵爷旧日的印象,那种印象,由于习来有自,早已根深蒂固,不容他再为猜疑。

  回过身来,向两名随从挥挥手道:“你们退下去,给我离得远远的。”二侍从惊愣着答应了一声,匆匆退出去。

  老爵爷还不放心,亲自打开厅门,向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厅外再也没有一个外人,这才转回来。

  朱翠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老爵爷抖颤着声音道:“姑娘你真的姓朱?”

  “不错!”朱翠脸色极其庄重:“去年中秋之日,承爵爷造访,共赏明月,爵爷难道竟然会忘了?”

  “啊!我——真是老糊涂了。”

  一面说,他竟然向着面前的朱翠霍地跪了下来。

  “公主在上,请受常威大礼参拜。”

  说着,一连拜了三拜,朱翠忙即上前扶起,忍不住落下了一串清泪:“侄女现在是落难之身,担不起爵爷的大礼,你老人家,还请坐下说话才好。”

  “好——好——老臣这就坐下来说——”

  一面说着,他就抖颤颤地坐了下来,想是触及到伤心之事,虎目里情不自禁地滚下了泪来。

  这一切看在了那位小爵爷眼中,简直如坠五里雾中。

  “爹,这位姑娘——是——”看看父亲又看看朱翠,他简直胡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得失礼!”老爵爷凌厉地瞪着儿子:“眼前就是鄱阳公主殿下,我儿还不快上前见礼?”

  常小爵爷“啊呀”惊叫一声,直直地瞪着面前的朱翠,一时作声不得。老半天,他才上前一步:“公主殿下,恕我不知之罪。”

  一面说正待屈膝下跪,朱翠闪身一昂道:“常兄不必多礼,我们已见过了,再说,现在可不是多礼的时候。”

  老爵爷点点头道:“公主说得不错,你就坐下说话吧。”

  常小爵爷这才欠身落座。

  常威喟然长叹道:“王爷东窗事发,事出仓促,这几天外面风声鹤唳,有人说娘娘与小王爷及公主殿下避难来到了汉阳,我天天差人明察暗访,竟然是没有一点消息,真把人急坏了,想不到公主竟然单身来到了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一面说,偏过头来看着儿子道:“你是怎么见着公主的?”

  常小爵爷道:“这——说来凑巧——公主在小店用膳,凑巧就遇见了。”

  朱翠点头道:“情形正是这样,我本该早来拜访你老人家,只是外面风声太紧,既然巧遇令郎,趁机特来拜见,还请你老人家面授机宜才好。”

  常威慨然道:“公主太客气了,老夫受王爷知遇之恩,不次提拔保荐,才有今天这个职位,王爷受难,竟不能随侍左右,更无能效力,说来真是惭愧!”说到这里,声调突然压低了,身形前倾道:“娘娘与小王爷玉体可好?现在又在那里安身?”

  朱翠沉默了一下,喃喃问道:“爵爷莫非还不知道我母亲与弟弟全家失踪之事么?”

  常威登时一呆,反问道:“公主这话怎么说?”

  朱翠轻叹一声,面现戚容道:“这件事,侄女正要向你老请教。”

  “公主请道其详,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虑。”

  朱翠黯然点了一下头,于是简单扼要地将那日路遇曹羽以及哑童,母弟因而失踪之事说了一遍。

  “爵爷请想,这件事岂非也太离奇古怪了?”

  “嗯!”常威一只手摸着唇上的短髭:“曹羽与我白天还见过面,倒不曾听他这么说过。”

  朱翠紧张地道:“这么说,我母亲和弟弟并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常威点点头:“公主这一点大可放心,娘娘与小王爷绝对不会在姓曹的手上,老实说,他们现在对小王爷与娘娘以及公主是志在必得,天天逼着刘知府拿人,我看这一点不像是假的。”

  朱翠心情略松地轻吁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冷冷一笑,她接下去道:“这么说来,我竟是上了南海不乐帮的当了,看起来,我母亲弟弟全家人竟然落在了他们手里。”

  常威黯然道:“这几天我为了这个不乐帮,也是寝食难安,娘娘与小王爷落在了这帮人的手上,对方的居心又是为了什么?”

  朱翠道:“据我所知,不乐帮由于在不乐岛上,豢养的人数极为众多,每天消费甚大,是以到处勒索,名为‘不乐之捐’,莫非竟然念头动在了我们的身上?”

  常威怔了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公主这么一提,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王爷落难京城,至今下场不明,他们绑架了娘娘与小王爷,又能向什么人勒索巨金呢?”

  朱翠心里一动道:“莫非不乐帮的意图是在曹羽等一干人?”

  常氏父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俱都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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