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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是李快刀下的手!」卓君明恨惡的緊緊咬著牙齒:「他竟然對一個可憐的軟弱女子下此毒手。」

  「可是為什麼呢?」

  「因為要對付我。」卓君明冷冷地道:「李快刀打聽到翠蓮與我要好,知道我要把她救出火坑,所以就叫人下這個毒手!」

  彩綾沒有說話,她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凌厲,由她目神裡所表露出的那種憤慨判斷,她恨惡李快刀的程度,絕不在卓君明之下,甚至於猶有過之。良久,她才抬頭吶吶地道:「你看見她了?」

  卓君明點點頭:「屍體就在她房子裡——可憐她身中七刀!」卓君明痛苦地道:「這都是我害了她——她要是不遇見我,又何會落得這般下場?」

  彩綾苦笑了一下,同情地看著他:「事情既然已發生了——卓兄你要想開一點!」

  卓君明表情異常冷酷,他雖然不再流淚了,可是那張臉看上去卻是沉痛,緊緊地咬著下脣,幾至於咬出血來。

  彩綾想安慰他,可是一時卻又不知怎麼說才好。

  兩張充滿了悲憤、傷感的臉,木訥的相看著。

  像是忽然觸及了什麼,卓君明點頭道:「姑娘休息吧,我走了!」

  風門拉開又關上,留下了滿室的沉痛與肅殺。

  勉強地吃了半碗麵,彩綾只覺得身子異常的乏力。

  冬日天短,不知不覺裡,天已經黑了。

  卓君明還沒有回來,還沒有帶回來她要的藥,她感覺到病勢的益形加劇,頭暈得幾乎支持不住,全身骨節,酸疼得都像是要散了開來,禁不住發出了呻吟。

  窗外風蕭蕭,桑皮紙的窗戶,被吹得呼嚕嚕響著,不時竄進來幾股冷風,襲在人身上,真有如冷箭一般的銳利。

  她蹣跚地下了火炕,把窗戶關緊了,才發覺到貼在窗框子上的桑皮紙,有許多已經破了,關上和開了沒有多大的差別。

  不過才走了幾步路,她已經難以支持,全身發軟,發燙,嘴裡更是乾渴得很。恍餾裡,看見了八仙桌子上的那個盛有茶水的瓦壺,想著要過去倒碗水喝,勉強地走過去,才拿起壺來,只覺得一陣子天旋地轉,一跤栽倒地上,頓時人事不省。

  午夜時分,天更黑,風勢更緊。

  窗框子被西北風刮的咯吱咯吱的響,風裡滲含著小石頭子兒,吹打在瓦面上,刷啦啦的那種聲音,讓人感覺到今夜所刮的那種風,非比尋常!

  蔡家老店陷於一片黑暗裡。

  兩排竹舍,在驟風裡微微搖晃著,發出一片轟隆聲,像是隨時都會倒塌下來。畢竟,它還屹立著,並沒有真的要倒下來。

  彩綾恍惚的驚醒過來,只覺得身上異常舒泰,那種舒泰的感覺,並不是全身一致的,而是局部的,隨著一種奇怪的力量導引著,所到之處,酸疼頓止,那種感覺,像是一雙有力而又拿捏得當的手,正在身上按拿著。她隨即不自覺的,發出了微微的呻吟聲,濃重的睡意,仍在侵襲著她,只是她實在不得不睜開眼觀察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那雙手實在拿捏得太舒服了!隨著那雙手十指的靈活運用,更似有一種極其溫和的勁道,奇妙的灌流到她身體裡面,從而洋溢起她體內所潛伏的真元內力,頃刻間上下貫通,彷彿全身的穴道全都為之通暢了。

  毫無疑問的,那必然是一雙男人的手!這個念頭一經掠過彩綾模糊的意識,頓時使得她為之大吃一驚,倏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懸在牆上的那盞昏暗的油燈,即使火焰並不強烈,在猝然接觸之下,也使得她目光為之一眩,緊接著,她就看見了一個人,一個身著玄色外氅,面繫黑巾的長身漢子偉昂的站立在她面前。

  這漢子正自穩重專心的運施他的一雙手,隔著一層外衣,在她身上各處拿捏著。雙方目光乍然交接之下,彼此都似乎吃了一驚。

  黑衣人正在運轉的一雙手,忽然停住了,他那雙露出在面巾之外的眸子,這一刻交織著極為錯綜複雜光采,似喜又驚,又憐又怯——紊亂的目神裡,更似包含著無比的情意,傷感與迷惘。

  郭彩綾怔了一下,繼而睜大了眼,等到她確定了眼前所看見的,絕非幻覺,而是實在的,她的驚訝才突地表露出來:「你是——誰?」隨這聲問之後,她倏地欠身坐起,只是不知內力不繼抑或是黑衣人加以制止,總之,她的身子才僅僅有探起來的意識,卻立刻化為無形。

  黑衣人的一雙手,正撫按在她前軀的俞海穴上,從那雙手掌裡流灌進大股的熱力卻將她欲聚的真力整個的包在了一團。

  「綾姑娘!你還不能動。」說話的聲音,壓得那麼低,像是在掩飾些什麼似的。

  彩綾果真就不動了。事實上她全身的各處穴道,氣脈,全在這人的一雙手掌控制下,這人如果真要不懷好意,探手之間,即可取其性命。

  對於一個練武的人來說,這真是一種莫大的悲哀,也是最無可奈何的一種忌諱,此時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即使你有託天盤地的威力,又能奈何!所可告慰的是,黑衣人似乎並沒有存什麼歹意。這一點,似乎可以認定。

  然而,對於郭彩綾來說,驚嚇固所難免。豈止是驚嚇,這裡面還包藏有無限的羞窘與忿怒,一個自視極高,守身如玉的少女,絕不容許異性輕易地接觸自己身子,況乎這人顯然已在她全身上下任意地摸按一通。羞忿,一時間使得她面飛紅潮:「你——你到底是誰?」目瞪著他,她整個的軀體幾乎在顫抖:「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一雙精銳的眸子注視著她,深邃的目光裡,顯示出無比的關懷,他沒有說什麼,兩隻手繼續運行著。運用他的一雙掌心,飛快的轉動著,掌心所接觸之處,全係她身上的各處穴道,隨著這人運動的雙掌,立刻她通體大為舒暢。黑衣人以行動代替了他的答覆,彩綾頓時息止了內心的疑惑。

  只是,即使對方是心懷善意的為自己醫治病痛,他這樣莽撞的作風,也不可原諒。郭彩綾疑惑雖去,心裡還生著老大悶氣,她睜著大眼睛,狠狠地瞪著他,希望對方能夠由自己的眼神裡,判別出不友善,從而知趣罷手。但是,她的這種願望落空了,因為對方根本就不再看她一眼,他只是聚精會神的在運轉著他的雙手。

  漸漸地彩綾就體會出來,這人的手法迥異,而且,使她感覺更驚異的是,對方顯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奇異內功,那種內功妙在即使見多識廣的郭彩綾,也分辨不出它的行徑與路數。須知彩綾出身武術世家名門,一身武功,得其父郭白雲親授手傳,一身內外功造詣,足可獨步當今,睥睨武林,以她造詣來說,縱使當世仍有許多她未必能擅精的武功,卻斷斷不會幼稚到即使連這種武功名字也叫不出來的地步。眼前,她顯然就遇見了這個使她想不通的問題。這個人所施的究竟是一種什麼功力?透過黑衣人的手掌,所傳遞出來的內功,顯然有冷、熱兩種不同的極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道,何以能同時匯融於同一雙手掌心裡,這卻是彩綾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顯然,黑衣人左掌心所運施出的是極熱之流,右掌心所吐出的,卻是極冰之流,妙在這一熱一冷兩道功力配合得恰到好處,熱氣在先,冰氣在後,二氣分功,各具其妙。就在冷熱兩種功力氣流運施之下,郭彩綾身上的關節俱都一一為之啟開。郭彩綾很快就體會出來,對方所以要這般的施展,主要在於激盪起她身上潛伏的內在元力,從而使得她元氣聚結充沛。

  這種治癒傷病的手法,實在極其高明,絕對不同於一般,一般醫者也萬萬不能模仿。漸漸地,彩綾身上已見了汗,同時她對於這人的忍耐力,也達到了極點。

  她絕不能容許對方這個陌生人這般放肆,即使他是好人,也要自己允許在先。所幸,就在她將要發作之前,黑衣人陡然的停住了雙手,並且向後退開來。也就黑衣人散開雙手的同時,郭彩綾才感覺到身體內的內力猝然集結一氣,她倏地欠身坐了起來。

  「行了!」黑衣人口氣裡微微現出一些疲累:「我已用極功力,為姑娘打通了全身穴道,再服用令尊靈藥之後,休息幾天,即可痊癒。」

  彩綾在對方提到靈藥二字時,目光一轉,已清楚的看見自己遺忘在紅水晶客棧的那瓶丹藥,正置在桌面上,她不禁更為吃驚。莫非眼前這個蒙面的黑衣人,是卓君明所喬裝的?

  不!絕對不是!卓君明無須要這麼做,也不必要!

  「你到底是誰?」彩綾那雙驚異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再要不說出實話,你可別怪我要對你失禮了!」

  那人不作表情,事實上即使他有所表情,礙於懸在他臉上的那層面巾,也難以窺知。像是久別了多年的親人故友,那雙目神裡,所表露出來的只是無比的關懷,親切,以及更深的情意。只是這些表情對彩綾來說,卻是一時難以體會出來罷了。

  「你——」彩綾看著他大為驚奇的道:「你到底是誰?快說!」

  黑衣人在彩綾咄咄逼問下,更似難以出口。他表情必然十分窘迫與尷尬,在彩綾的逼問下,他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

  「不許你走!」郭彩綾大聲地嚷著,雙掌向後一按,身子已平竄起來,像是一片雲般的飄落門前。

  黑衣人眸子裡驚得一驚,道:「姑娘,你還不便施展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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