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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彩綾就伸出了另一隻手,費神針把了一回,收回手來,彩綾注意的看著他。

  費老頭又看了一下她的舌頭,這才點頭道:「是了,是了,姑娘發病有幾天了?」

  彩綾道:「總有二十天了。」

  「早醫就好了。」費老頭說:「姑娘你是底子好,要是換在另外一個人,祇怕早就起不來了!」

  彩綾微微一愕道:「真有這麼嚴重?」

  費老頭皺了一下眉道:「請恕小老兒有話直說,我看姑娘你這個病是打心裡起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乃成斯疾。應以清心理氣為主,始可得望能有轉機!」

  彩綾臉上一紅,吶吶道:「是這樣麼?」

  費老頭道:「不會錯的,小老兒幾十年看的病人多了,像姑娘這種病的,以前並非是沒有,姑娘你卻要將心裡的實話告訴我才好下手醫治。」

  彩綾輕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道:「就算你說的不錯,你看這個病要——緊麼?」

  費老頭道:「這可全在姑娘你了。姑娘你是明白人,常言說得好,『心病須要心藥治』,姑娘你須先要說出你心裡病的癥結,才能對症下藥!」

  郭彩綾微微點了一下頭,苦笑道:「這個我知道——大夫,你帶針來了麼?」

  費老頭說:「帶來了。」說著把隨身帶來的那個針包打開來,裡面是長短不一的二十四根銀針。

  費老頭淨手之後,取針在手,道:「姑娘請平仰在床。」

  郭彩綾注視向他,道:「大夫你叫什麼名字?」

  費老頭謙虛的道:「小老兒姓費名謙,不勞姑娘動問。」

  彩綾冷冷地道:「你下針要特別小心,要是有一點不對,可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你給我扎吧!」說罷,遂把身子躺下來。

  費謙怔了一下,遂即笑臉稱是。對方是個坤客,他不便要求解衣,好在他針術高明,隔衣認穴,百無一失。只是彩綾深精穴理,他每下一穴之前,都須要有明確解說,才可下針,如此十數針後,已緊張得冷汗淋漓。

  郭彩綾顯得異常疲憊,費老頭收針而起,言明須三天連續下針之後,才可見功,隨即告辭退出。

  在走廓的另一端,劉二枴子在等著他。乍見之下,劉二枴子緊張復興奮的走過來,道:「怎麼樣?成了沒有?」

  費謙回頭看了一眼,拐向牆角,劉二枴子跟過來。費老頭搖搖頭道:「實在沒辦法下手!」

  劉二枴子頓時一怔,道:「怎麼會?難道她沒叫你扎針?」

  費謙道:「扎是扎了,但是這個姑娘卻是聰明得很,實在是沒辦法!一個弄不好,祇怕我這條命就保不住了,劉爺請轉告大當家的,就說這個錢我實在沒辦法賺,我也不敢賺。」言罷,抱拳作了個揖就要告退。

  劉二枴子一把抓住他道:「站住。」

  費老頭臉色發白地道:「劉爺——這——你不能強人所難呀!」

  劉二枴子冷笑道:「姓費的,你給我聽著,大當家的交待的事情,你非辦不可,要是你敢不遵命行事,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個地方混了!」

  費老頭髮獃地道:「這——我不是不聽,實在是沒有機會,這個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呀!」

  「當然不是好惹的,」劉二枴子道:「給你三天的時間,用針也好,用藥也好,反正把她給擺平就沒你的事了。你還有機會,先回去吧!」

  費謙還要分說,劉二枴子已掉身而去。剩下發獃的費謙,他似乎也只有翻眼的分兒。

  夜,雨聲淅淅。

  郭彩綾在床上反覆輾轉著,只覺得遍體發熱,百骸盡酸,她從來不曾這麼難受過,敢情是病勢大發了。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覺得口渴難耐,掙扎著方欲坐起,忽然她接觸到了一個人的背影,那個人端正的坐在書案前,正自書寫著什麼。豆大的一點燈光,襯映著這個人魁梧的背部輪廓,他穿著一襲紫色長衣,腦後的兩條風翎緞帶,勾畫出對方的翩翩風度。

  郭彩綾猝然一驚,眸子裡迸現出寇英杰昔日的風采,記得馬場初見時,對方正是這等裝束。這時所見的背影,更是一般無二。一時間,她驚喜復惶恐,緊張的出了一身虛汗,彷彿精神大振。

  「英杰,是你——麼?」這幾個字一經出口,兩汪情淚已禁不住奪眶而出。

  那個人先是一愕,放下筆,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嘆息,卻沒有立刻回過身來。

  「英杰——你好狠的心——」彩綾落著淚:「我找——得你好苦——你——」

  那個人仍然沒有回身,似乎又發出了聲嘆息。

  郭彩綾睜大了眸子,她想下床,只是遍體發軟,那裡用得上力道。

  「寇師哥——」她喘息著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麼?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是我錯了——」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串,點滴的灑落床旁。她哭得那麼傷心,像是小女孩那般無依:「這一年半——我找得你好苦——英杰——你怎麼不說話?你回過頭來,我有——要緊的話要問你——我——」彩綾用力地撩開了身上的被子,作勢想下床,卻是力不從心地又躺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桌前的那個魁梧漢子,才緩緩地回過身來。

  是一張男人的俊臉,鼻直而挺,目俊而朗,但是,卻不是寇英杰。

  他是卓小太歲,卓君明。

  黯淡的燈光下,兩張臉都怔住了。

  對於雙方來說,都大為尷尬,太窘了。尤其是郭彩綾,在一度驚恐張惶之後,簡直難以自處。她想發作,只是發不起來,想走,走不動,失望、悲慟、羞澀——數不清的幾百種因素,一下子忿集著她。忽然間,她覺得一陣頭昏目眩:「是——你卓君——明?」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全身癱瘓了下來。背過身子,把臉埋在胳臂裡,一時只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忍不住悲慟地痛泣出聲。

  桌前的卓小太歲,一年多不見,他的氣質變得深沉多了。那雙昔日散放著朗朗神采的眸子,卻因過多的沉鬱,顯得更為深邃,豐潤的雙頰,也微微陷入,看上去消瘦,浸淫著蒼勁風塵之色。他緩緩由位子上站起來,走過來。

  郭彩綾突然止住了傷心,用著那雙含滿了熱淚的剪水瞳子逼視著他。

  卓君明後退了一步,在距離床前約五尺左右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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