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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土炕被烤的熱烘烘的,然而他的心卻似冰般的寒冷,內心更沒有一點點灑脫的意識。其實郭姓老人與他交往,不過是那麼的淺,似乎不應該對他有如此深的依戀情誼,然而這種莫名其妙的情誼就是這麼奇怪的產生了。這兩天以來,每當他一靜下來的時候,他總會情不自禁的想到這個人!每一次,總會在他內心留下一些興奮,一些希望與不著邊際的幻想。

  長久以來,「希望」一直是支使著他生命更趨於堅強的一種原動力。現在,當他正為著他未來補織成第一個美好的希望時,卻不幸這個希望剛剛開始萌芽的時候,竟然就遭到了無情的摧殘打擊。想到那個不幸的老人,他一時黯然神傷。

  由方纔那些人的閑談對話裡,他大概可以確定幾點事實。一:郭老人大概有「金大王」這樣的一個綽號,他有兩處盛產黃金的礦場,產量甚豐,但是,這兩個礦場,目前已可能落在了他們手裡。二:郭老人與金漆馬車內的那個鐵姓黑道魁首,早年結有怨恨,姓鐵的當年曾是郭老人的手下敗將,並被郭老人驅出眼前勢力範圍,鐵姓此番前來,目的乃在洗雪前恥。三:這次赴約的結果,雙方見面的地方在七里橋,金漆馬車內的鐵姓黑道魁首,雖然帶了這麼多的人,但是他卻恪守著武林中的規矩,並不以多為勝,雙方赴約的時候,除了雙方當事人本人以外,並不曾有任何第三者在現場,似乎可以說是一場很公平的比鬥。四:比鬥的結果,郭老人輸了,而且輸得很慘。聽他們的口氣,很可能郭老人已經喪失了性命,而姓鐵的那個黑道魁首自己卻也受了傷。傷勢據他們說雖然並不重,可是寇英杰私下判斷,必然很嚴重,只是並沒有性命之危。最後的一點結論是,郭老人雖然被稱為是死了,然而卻多謎結,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屍體還沒有被發現,目前正在搜索之中。

  把整個過程做了一番推理的思索之後,寇英杰立刻覺得茲事體大,自己應該馬上有所行動。如果郭老人已經死了,那麼務必要找到他的屍體,看看是否有機會為他運交故里,也算做了一件俠義之舉。如果郭老人僥倖沒有死,那麼更應該對他伸出友誼之手,在他危弱之際,救助他脫離險境,也算是成全朋友之義。這麼想著,他越發覺得應該立刻付之以行動。

  他匆匆把身子收拾了一下,拉開風門,步出室外。迎面就見一個小二端著一壺茶,剛要向自己房內走來。寇英杰道:「快去把我的馬牽出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小二答應一聲,回頭就走。

  「慢著!」寇英杰喚著他道:「你知道七里橋怎麼一個走法?」

  店小二翻著眼皮驚異的道:「客官,你老這麼晚了,還要去七里橋?」

  「不錯。」

  「往南裡走!」一面說那個店小二跳上一個台階就著眼前懸著的一盞燈籠趾腳往外面指著,「順著這條石板道一直走,出了南城向右拐,直走就對了。」

  寇英杰點點頭道:「有多遠的路程?」

  「啊,遠了!」他說,「就算爺的馬快,恐怕來回也得六七個時辰!」

  「我知道了!快備馬去吧!」

  店小二答應著回去備馬,寇英杰匆匆來到了店門口。他身子方自踱出門外,只聽得蹄聲得得,遂見大群馬隊舉著火把由眼前奔馳而過,沿街兩側湧出很多閒人爭看熱鬧,緊跟著一輛雙轅二馬金漆座車,遠遠的疾馳而來。四個輪子咕嚕嚕輾著石板道,加以馬蹄聲,真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寇英杰頓時吃了一驚,因為這輛金漆馬車,正是前夜所見的那一輛,至於前次所見的那個鐵姓黑道魁首,是否仍在車內,因礙於那襲深垂的車簾,卻是不得而知。

  一行人馬車輛,行經鬧市也不減速,剎那間已自門前呼嘯而過,直向江邊而去。

  等到這輛車子去了甚久之後,才又聞蹄聲得得,卻見兩騎白馬風馳電掣的來到了近前。騎在馬上的一雙少年男女,對於寇英杰來說尤其不覺得陌生,只須一眼,馬上就斷定,正是鐵氏兄妹。那個男的身披重裘,濃眉大目,氣宇軒昂,正是以彈指飛針殺人百步之外的鐵孟能。那個女的,似乎有點惜容的樣子,在她那張賽月欺花的漂亮臉上,多加了一襲紗帕。雖然如此,寇英杰仍然一眼就認出了她,「鐵小薇」,他心裡輕輕的喚叫了一聲。

  對方鐵氏兄妹似乎緊躡前行的金漆座車返回,馬行如飛,給人的感覺簡直是不及交睫,就在各人乍聞蹄聲,抬頭驚見的一剎那,兄妹二人已自眼前奔弛而過。由於寇英杰前次與鐵小薇的一番邂逅,多少留了些好感,他也就難免對她多看了幾眼。

  眼睛是靈魂之窗,是給人最敏感和直覺的地方!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因素,也許是心電的感應吧,總之,就在對方馬匹由店門前馳過的那一剎那,馬上的鐵小薇忽然妙目一瞟,四隻眼睛已經接觸到了一塊。

  鐵小薇的馬原已馳出了甚遠,她竟然陡地猛勒韁繩,胯下白馬長嘯唏嚦嚦一聲,人立前蹄打了個圈子。借著這個機會,鐵小薇已把遙遙停立在店門前的寇英杰看了個清楚。

  寇英杰心中方自一怔,卻見鐵小薇已然繼續策馬綴上其兄快奔而去。

  儘管是那麼匆匆快速的一瞬——驚鴻一瞥,而寇英杰卻獨獨的體會出她掩遮在紗帕之內的美麗笑靨,「此時無聲勝有聲」,像是在說:「咦,你也來了!」或者是:「姓寇的,我看見你了!」寇英杰臉上不知怎麼回事的紅了一下,下意識的感覺到有些恐慌,趕快的把身子轉了過去,等到他耳朵裡已完全聽不見蹄聲,才又轉過身子來,前面的人馬已完全消逝無蹤。現在他已完全可以斷定,江邊上那艘金漆座船與剛纔的金漆座車是一路的,事實上金漆座車內的鐵姓黑道魁首,也必然就是那艘金漆大船的主人無疑。

  這批人馬原般班師轉還,又是什麼意思?是否代表了完成任務的意思?

  他們的任務又是什麼?他忽然想起了晚飯時聽到那四個漢子所說的一切,不禁心裡猝然一驚。這一剎那,他忽然覺得如其盲目的撲向七里橋,倒不如先向金漆大船上打探消息的好,因為前者純係捕風捉影,而後者卻比較實際些,可以立刻知道郭老人的遭遇與下落。

  是時店小二已把他的那匹愛馬黑水仙牽到了近前。冠英杰向他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再牽回去吧!」店小二看著他傻了臉,直翻著白眼兒。

  就見先前在飯店裡高談闊論的四個漢子,匆匆趕出來,慌不迭的翻身上馬,亦循著前行人馬去處趕去。

  店小二嘴裡嘟嘟囔囔的埋怨著把馬又牽了回去,寇英杰卻獨自個仍然停立在門前,他還在等著要看一個人——鷹九爺!這個名字,他還是由方纔那四個人嘴裡聽來的,而且猜想著就是大船上下來的那個矮瘦長臂,如同猿猴模樣的老人。這個人的身分他目前還不知道,但猜想必然是一個極有份量的人物,這一點只須回想他下船時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就可知道。就寇英杰所想,這位鷹九爺的離開,必然是負有非常的任務,可能與馬車內的鐵姓人物有關,也可能與生死不知的郭老人有關。

  現在所有的人都回來了,惟獨這個鷹九爺還不曾回來,那麼又意味些什麼?在門口站立了很久,他又想了很多事,直到深夜了,他才悄悄的轉回客房。

  他的心再也難以安寧了,反覆的思索著這件事,內心是愁雲密佈。

  房間裡的那盞孤燈,緩緩的搖曳著,他痴痴的看著搖動的燈芯,心裡對於這一趟沙漠之行,頗是後悔。如果一開始根本就沒接觸到這件事,也還罷了,妙在自己與這件事以及雙方的人都無所牽聯,但是卻造成了必欲插手其間的情勢。

  當然,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於那郭姓的老人太過關心的緣故。

  他決心要冒險到那艘金色大船去一趟,查一下金馬車內那個鐵姓的怪人,到底是什麼路數,以及郭老人的生死謎結。這個問題一時不解開,他一時也得不到安寧。

  遠遠傳來了梆子聲——三更三點。

  寇英杰把自己拾掇得十分利落,把燈光撥暗了,然後悄悄步出客房,只覺得迎面吹來一陣風,砭人骨髓。這陣風使得他頭腦清醒了不少,隨即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倏起倏落的翻出棧外。

  這一帶民房建築得甚為低矮,牆沿也遠較中原一般建築為寬,以寇英杰輕功而論,自是游刃有餘,很輕鬆的已經翻縱出數里許以外。由於白天他早已勘察好了地勢,此行是輕車熟路,四郎城本來就不大,用不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已來到了渡口河邊。

  夜色裡,打量著這條上都河的河水,就像是一疋白緞子那麼的柔和皎潔,迤邐的拉出去,一瀉千里。寇英杰站定了身子,仔細地打量著河面上,霍然看到了那艘氣勢磅礡的金漆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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