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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他不得已一連又找了幾家客棧,不想竟是家家客滿,均貼有告示,其理由皆是為了往觀祭湖的遊客,房間早訂租一空。

  郭飛鴻失望之餘,本想兼程而下,可是天已黃昏,再者,此行下去,距離「洪澤」湖更近,自必是遊客更多,在五河縣找不到店住,實難望別處就能如願以償。

  他的馬,在五河縣轉了一周,不覺又回到了「秋雲閣」前,心中忖思道,我只一個人,也許店內可以設法通融一下,何妨進去問一問,總比坐在馬上喝風好得多。

  想想似覺有理,就翻身下馬,直向店前行去。

  秋雲閣乃是本地最負盛名的客棧,由於整個店房背靠「沱湖」,面臨市街,風景優雅,店房清潔寬敞,是以北來南往過客。來到了五河縣,都想到此住上一夜。

  郭飛鴻拉馬來到店前,但見店前一排氣死風燈,映照著一方金字匾,上刻「秋雲閣」三個大字,進出的客人,川流不息,好不熱鬧,門前立有四五個青衣夥計,專為客人拉馬喝轎,而進出的客人,也多是些衣著體面的人物。

  郭飛鴻走到近前,把馬交給了一個夥計,那夥計拉過馬來,上下看著郭飛鴻道:「爺是住店來的麼?」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不錯,可有店房?」

  那夥計搖頭冷笑道:「客人你沒有看見麼?」

  說時用手指了一下「客滿」的牌子,抖手把馬韁丟到地上,轉身向別的人走去。

  郭飛鴻不由劍眉一挑,正要發作,心中一動,卻又忍下了一口氣,暗忖這只怪自己自討無趣,何必與他一個夥計計較!

  想著鼻中哼了一聲,正要翻身上馬,卻見正門外一個身著青緞襖的老者,向自己跑過來,一面招手道:「客官留步!」

  郭飛鴻怔了一下,轉過身去,就見那老者拱背疾跑過來,他身邊跟著一個青衣小夥計,高高地舉著一個燈籠,照著老人滿佈皺紋的臉,和一個紅柿子似的大鼻子。

  郭飛鴻沉聲道:「你找哪一個?」

  老人拱手道:「請問客官是姓郭麼?」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不錯!」心中卻微微吃了一驚。

  老人立時嘻嘻一笑,招呼道:「給郭相公帶馬!」

  過來一個夥計忙牽過了郭飛鴻的馬,郭飛鴻驚異地望著老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人拱身一拜道:「老夫為了候駕,在門外已立了半個時辰了,快請進店休息吧!」

  郭飛鴻皺眉道:「方才那夥計不是說貴店已沒有房間了麼,怎麼此刻又有了?老先生你又是誰?」

  老人嘻嘻笑道:「老夫就是這秋雲閣的店東,敝姓齊名有福,郭相公來此下榻,小號上午就已得知,特別為相公整理了一間靜室,外面風大,快請進吧!」

  郭飛鴻當時就隨著他進了客棧,心中不無奇怪,邊行邊問道:「你是說,已有人為我定下了房間?」

  店東連連點頭笑道:「是的!是的!楚小姐親自來關照說,相公你是他們花旗莊的朋友,要我們好好照顧!」

  說時,面上現出一種極為詭秘神色,笑了笑道:「你相公住店的食宿開支,大小姐都代你老付過了,這可真是太客氣了,其實小號早就有過規矩,凡是鳳陽府楚家的朋友來此住棧,我們是分文不收,所以住店的銀子,相公離開的時候,還請帶回去,這是小號對楚大相公兄妹的一點敬意。嘻嘻!」

  郭飛鴻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問道:「楚姑娘也住在這裡麼?」

  老人點頭笑道:「今天上午還在,下午才走,大小姐是我們地面上的恩人,相公請想,她關照下來的話,還能不照辦?還敢要錢?」

  說時,已親自帶領郭飛鴻穿廂過屋,來到一間極為寬敞考究的靜室之內,室內陳設著黃銅大床,紅本傢俱,粉牆上掛著字畫,紅木架上,還燃著一盆熊熊炭火。整個室內佈置得一派富麗幽雅,不著纖塵。

  郭飛鴻真沒有想到竟有如此清稚房間,不由含笑道:「掌櫃的太關照了,我不過是住上兩天,也就要走了!」

  齊有福一面關照茶房添茶,一面坐下來,聞言皺了一下眉毛道:「相公莫非不是去看祭湖?」

  郭飛鴻道:「不是的,我不過是路過此地罷了。」

  齊有福怔了一下,笑道:「三月三日只不過五六天了,相公好容易趕巧碰上這個熱鬧怎好錯過不去看看呢!」

  郭飛鴻微笑道:「不瞞掌櫃的說,什麼叫祭湖,我還不知道呢!」

  齊有福更是一呆,遂又笑道:「這麼說,郭相公你定是個初來此地的外鄉客了,這就難怪了。」

  郭飛鴻一時也被他引起了興趣,問道:「是怎麼個祭法?為什麼這麼多人都來看熱鬧?」

  齊有福笑了一聲,道:「這個規矩,沿襲下來已有好幾十年了,聽說當年,洪澤湖水患很是厲害,地方上就委託當時洪澤湖『大湖教』實行祭禮,用了一雙童男女,外加六牲活祭,湖患方消,如此相沿至今,每年三月三日,都由大湖教選童男女各一及六牲馬羊祭湖,因為前往觀禮的人多了,每人都會奉獻一些銀子,大湖教又想出了『群英擂』以為消遣,這個熱鬧自然就可看的了!」

  郭習鴻不聽猶可,一聽之下,不由氣得面色發青,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什麼祭典,原來竟是如此慘無人道的勾當,大湖教這麼活活殺人,莫非當地官府都不過問麼?」

  齊有福瞇著一雙小眼,搖了搖頭,嘆道:「說的是呀,可是大湖教當今的勢力太大了,再說當初祭禮原是官府的主意,如今相沿成習,再想改也是改不過來了!」

  郭飛鴻冷冷一笑,亦未多言。

  齊有福又嘆了一聲道:「大湖教廣受奉獻,簡直發了大財了,有了錢就好做事,官家也就不多開口,只可憐被選中的一雙童男女,都是最嬌秀的小孩,他們父母每人不過只得到十兩紋銀,就不得不把親生的嬌兒捨了,可憐。」

  說完,又禁不住一個勁的搖著頭,這和他方才勸郭飛鴻觀賞祭湖時那副嘴臉全然不同。

  夥計打來了熱水,又沏了香茶,齊有福拱了拱手,乾笑道:「相公歇息,小老兒告退了。」

  郭飛鴻想起一事,不動聲色問道:「大湖教現今何人為首,你可知道?」

  齊有福縮了一下脖子,翻著小眼道:「這……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言罷立即轉身走了,郭飛鴻不由心中一動,也就明白了八分,看來這大湖教在此地聲威相當顯赫,五河縣的居民,對他們都不敢輕言。

  郭飛鴻少年氣盛,為此不禁更是有氣,暗忖自己既然來此,碰見了這種事,焉能袖手不管,就不得要去看一看,如果真如齊有福所言,自己也就不必顧慮其他,為地方上除了大湖教幾個首腦禍害!

  想到這裡,禁不住內心熱血激湧,真恨不能即時動身起程,趕到洪澤湖去看一個究竟。

  推開後窗,面對著沱湖一片靜波,湖上漁火明滅,水天浩渺,真個是江山如畫。

  郭飛鴻想起方才那店東之言,腦子裡,又浮上了楚青青的影子,心想她怎麼也來了?她怎會知道自己要來此下榻?

  由這些情形看來,這姑娘似對自己一往情深,並不像是在生自己氣的樣子,自己先前竟是想錯了。

  「她如此作,又是何苦?是為了什麼?莫非楚秋陽不曾把我的話轉告她,以至於這姑娘內心尚還存著……」

  忖想及此,郭飛鴻不禁面上一熱,額角現出了幾顆汗珠,一時為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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