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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半晌,他才又搖了搖頭,心忖楚秋陽不至於如此胡鬧,也許楚青青是外出有事,想到自己必經此地,事先為自己訂下房間,也未嘗沒有可能!

  他探手入懷,摸到了楚秋陽別時贈送給他的銀包,一路趕忙,竟未曾啟看,這時想起來,就急急打開來,首先入目的,是亮光閃閃的十數片金葉子和五錠銀元寶。

  郭飛鴻不由吃了一驚,頓時呆住了。

  他本來以為不過是百十兩紋銀罷了,想不到竟是如此厚重的一個數目,自己一時不察,竟是糊裡糊塗地收了下來,當真是大大的荒唐。

  那緞包內,除了這些東西以外,另有一枚紅光閃爍的玉釵,郭飛鴻再一細看,禁不住又是一呆,敢情竟是自己已然退還了的那枚石榴玉釵。

  郭飛鴻面色一變,拿起這枚釵子,冷冷一笑,自語道:「秋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已向你表明了心跡,你這又是何苦?莫非還如此逼婚不成?」

  愈想愈怒,當時急忙把玉釵放好包內,連同金葉銀錠,原樣包好,放入懷中,心忖著來日原樣退還!

  關上窗戶,倒身在床,郭飛鴻思潮起伏,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

  楚青青亮麗的笑靨,秋水般的雙瞳,再次映上了眼簾,他試著問自己道:「當真她是真心的對我麼?當真我對她一些情意都沒有?我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嘆息,坐起身來,右掌微微向外一吐,几上的燭光,伸出了數寸長的火舌,忽然就熄滅了。

  人潮像流水似地,直向著洪澤湖方面湧去,在奔往洪澤的道路上,真可說是車似水,馬如龍,這種場面,足以驚人。

  為了躲避雜亂的人群,郭飛鴻獨自租了一艘船,經水道直放洪澤湖。

  當空彤雲四合,整個天色,顯得十分黝暗,老實說二月二日——也就是今天這個日子,實在並不是一個十分理想的祭湖的日子。

  郭飛鴻一桿在手,舟馳如飛,不一刻已可看見洪澤湖浩浩蕩蕩的水面,這舉國聞名的第四大湖,果然氣勢壯觀,大得驚人,縱橫百里,水天相接,舟泛其上,真有如滄海一粟,小得可憐!

  漸行漸近,舟船也慢慢得多了,遠遠可見正前方里許以外,似乎聚集著不少舟船,囂聲吵耳,吵成一片!

  郭飛鴻小船尚未到達近前,便見一艘漆成白色的快船飛快駛來,船頭上立著四個彪形大漢,每人手上都拿著一根鉤船用的長櫓。

  這艘快船一發現郭飛鴻小船,為首一名漢子,陡地大聲喝道:「嘿,是看祭湖的吧?」

  郭飛鴻道:「不錯!」

  那漢子已用手中長櫓,把郭飛鴻小船鉤住,拉到快船旁,另一名漢子,就躍身上了郭飛鴻小船,大聲道:「幾個人?繳錢!繳錢!」

  郭飛鴻冷冷道:「繳多少?我一個!」

  那漢子上下看了郭飛鴻幾眼,怪笑了一聲,道:「喝,還是個相公,你給五兩銀子吧!」

  郭飛鴻一時不由怒起,可是轉而一想,自己方來,還是不要為此惹事的好,五兩就五兩,且隨他就是。

  當下他就一聲不哼地取出了五兩銀子交過去,那漢子哈哈一笑,接過來,回身向後一指道:「到那邊去排隊放船,這是你的號碼!」

  說時,丟過來一個號牌,騰身回到了快船之上,呼嘯而去,郭飛鴻順著水面看去,類似如此的快舟,竟有十數艘之多,每一艘船上都有四名黑衣漢子,他們來回行駛在湖面上,凡是有船經過,都少不了向他們奉獻一些,態度蠻橫之極。

  看到這情形,他由不住嘆息了一聲,由此亦可證明,附近居民,是何等地受害了。

  郭飛鴻把小舟一路撐進去,果見百十艘舟船連接一線,由一個極小的進口通過,秩序極亂。

  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輪到了他,在那窄小的隘口處,立著幾個漢子,手中拿著漿糊刷子和寫著號碼字的紙條,在每一艘通過的船頭下貼一張,然後收錢放行。

  郭飛鴻心中奇怪,方才不是已經給過錢了,怎麼還要給?

  想著,卻見那幾個執役漢子身後,立著一個身著官衣的人物,不用說,這是官方來收錢的代表了,方才繳的錢是歸大湖教的,現在繳的卻是歸官府,由此看來,官私派結自屬必然的了。

  官人收錢,倒還有個規定,每人收銀一兩,繳了錢,在船上貼一張號碼,是根據方才所發的木牌,兩相印證,才能通過。

  如此更可見,大湖教之所以如此明目張膽,實在是有官府撐腰所致了。

  郭飛鴻把小舟按規定繫好,登上了一艘大船,直向著對面湖岸攏去。

  在湖岸邊,早已堆擠成人山人海,老少男女,形形色色,整個岸邊,都擠滿了。

  郭飛鴻隨著人潮,擠到了裡面,就見正前方立有一個極大的白木祭壇,壇高丈二,其上供著四季乾鮮,全豬全羊全牛,每樣都是一雙,只是正中四朵花座卻是空著,也不知是何用處。

  在祭台兩邊,有兩列黑衣漢子,奏著樂器,鳴著鑼鼓,聲調極不和諧,刺耳之極。

  郭飛鴻細看這祭台,實在是顯得高了一點,無意間卻看見兩柱上,懸有一副對子,寫著斗大的字,這:「掌翻洪澤水,腳踏半天雲」

  正中一方金字匾上,橫書著:「耀武揚威」四個大字,郭飛鴻心中一動,卻忽見身邊一個胖子,向另一個老者指手劃腳道:「今年這個台子比往年都要高,格老子,沒得真功夫硬是上不去咧!」

  那老者也用著濃重的川腔道:「也沒有啥子,練過幾手腳把式的都上得去!」

  胖子齜牙笑道:「聽說大湖教的向老太爺,今天要親自主持,老太爺那幾手硬是要得。」

  老者搖頭道:「你放心,打擂的都是別個,老太爺才不會隨便出手呢。」

  這時附近忽然傳過一陣人聲,有人叫道:「喂!喂!不要擠,不要擠,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又有人高聲罵道:「媽的,把他拉出去!」

  郭飛鴻忙尋聲望去,只見人群中,一個白衣少年的背景,正由人群中向內擠去。

  這少年似乎是自後面硬擠上來,兩隻手交互著向後拉人,把站在前面的人強行推開,他動作快捷,身形極快,不一刻擠到了台邊,才擇處站定,頭也不回一下。

  由於站立的角度,郭飛鴻只能看見此人一個背影,竟是看不見他的臉,不過僅僅由背影上望過去,已可看出此人好像並非是膀粗腰圓之一流,而是一個頗為斯文的書生。

  人群中盡多亂叫喊打之聲,由於人太多太擠,叫罵兩聲也就算了。

  郭飛鴻雖只看了幾眼,便斷定這白衣人身上定有功夫,否則絕不能在如此擁擠的人群內行走自如,他想看一看這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無奈老是看不見,人頭晃來晃去,最後竟連那白衣人的背影也失去了。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台子,並非僅僅是祭湖用,而且還兼作擂台用。

  台上鑼鼓喧天,台下又是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亂哄哄的,這種佇立仰候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忽然,鑼鼓聲驟然一歇,有人用力地鼓掌道:「老太爺出來了!」

  全場雷鳴般齊聲呼嘯了起來,郭飛鴻身邊那個胖子,更是大聲叫道:「向老太爺、馬二嫂子、胡三爺,格老子的都來了。哈!有得看了!」

  郭飛鴻再向台上看去,只見果然出現了幾個人物,那所謂「向老太爺」是一個年在七旬左右的老人。

  這老頭兒,黃焦焦地一張瘦臉,其上皺紋滿佈,一頭銀髮,梳理得十分光潔,沒有一根跳絲兒,他穿著一襲湖墨色的長袍,一雙袖管微微捲起來,露出白色的袖頭,看起來相當體面,在他右手掌內,卻來回搓弄著一雙白玉球兒,模樣兒甚是悠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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