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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小和尚不耐煩道:「去了幾個時辰了,討厭,要我一直等你到現在,不然我早就睡了!」

  話畢呼啦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于梵佇立在冷風裏,仰望月色,已過初更,他知道,假如自己還要管這件事,現在就不能再遲延了。

  然而,他能夠不管麼?他能夠眼看著那些武林人物墮入李拙夫的陰謀詭計之中麼?

  這些日子裏,他無形中變了,變得胸襟更為開闊,在以前,他只一心記掛著師仇,但此時擺在眼前的事,卻關係著千萬人的生死,竟使他無法不把師父的仇恨暫時撇開。

  他略一思索,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湖邊趕去。

  洞庭風月,本極撩人,際此中秋之夜,更是寒月流輝,波光瀲灩,煙波飄渺,恍如圖畫。

  但是,除去正在趕路的于梵之外,又有幾個人會知道,在這風光如畫的中秋之夜,洞庭君山正進行著一項空前未有的陰謀。

  三天前,君山水寨的聚義廳前,搭建起一座莊嚴肅穆的靈台,靈台正中,香燭紙花,供奉的是原君山水寨寨主追風俠陳屏的靈位。

  黃昏剛過,靈台的四周已經圍滿了天下各路的武林高手,在表面上,這些人是為那死去的追風俠陳屏追悼來的,但骨子裏又有幾個不是為了那本傳聞中的太陽真解。

  半個時辰之後,一身縞素的陳翠綾在靈台上出現了,陪伴在她身邊的,就是那老態龍鍾的老秀才李拙夫。

  李拙夫實在太老了,若不是腋下夾著一枝拐杖,恐怕根本就站立不住。

  不過,圍聚在靈台下的那些武林高手,誰也不會關心李拙夫的老態,他們關心的是他挾在另一隻腋下的銀質小盒子。

  古色斑斕的小盒子,發出誘人的色彩,大家相信,那裏裝的一定就是太陽真解。

  陳翠綾緩緩步到台口,向那圍聚著的人群深施一禮。

  紛紛議論的人群,突然間靜了下來。

  面色略帶蒼白的陳翠綾,又向台下看了一眼,這才開口道:「先父之喪,辱承各位前輩遠來弔祭,小女於銘感五內,不過小女子自遭父喪之後,實已萬念俱灰,決計於安葬亡父之後,立即退出江湖,因此特將日前所獲太陽真解獻出,用酬各位千里奔波之厚意!」

  話至此處,台下頓時傳出一片嗡嗡議論。

  陳翠綾話聲稍稍一頓,又復言道:「不過粥少僧多,萬難兼顧,小女子連日焦思均無良策……」

  話音至此,又復一頓,然後用目一掃李拙夫,繼續說道:「而今幸得李老夫子想出一個妙法,此法雖然難稱至善,但得失全憑天意,尚還不失公允,敬祈各位忍耐片刻,現在就請李老夫子向各位解說!」

  話畢向左橫移兩步,閃開了台口的位置。

  李拙夫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形,輕輕地咳嗽兩聲,然後說道:「各位武林大俠,讀書人想出來的辦法非常簡單,等會上香之時,由執事按順序每人各發銅牌一面,銅牌上全都編有號碼,這些銅牌各有副牌一面,由敝東家統一保存,上香完畢之後,敝東家在副牌之中抽出一面,各位手中的銅牌,號碼與其相同者即以太陽真解相贈。」

  話音方落,只聽轟然一聲,人群立即爭先恐後地擠向台口,轉間排成一條長龍。

  追風俠陳屏生前,在武林中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現在這死後風光,竟勝過任何一位幫派的掌門人。

  靈前上香的人潮,一個接著一個,足足幾個時辰,這才全都完畢。

  終於,最緊張的節目開始了,兩名執事人,抬出了一隻木箱,大家當然都知道,這木箱中裝的就是全部銅牌的副牌。

  陳翠綾跑在靈前默默地禱告了一陣,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在千百道目光注視下,由箱中抓起了一面副牌。

  剎那間,場中靜得落針可聞,所有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在等候她抓出銅牌上的號碼……

  等待中的時刻,顯得特別的慢,其實只不過短短的一剎那,但在台下那些武林人物的感覺上,卻像是一天,一月,甚至一年那樣長。

  凍結的氣氛中,陳翠綾終於開了口,只聽她一字一頓地念道:「一、三、六、五,一三六五,一三六五是哪一位?」

  一字剛落,人群中頓時爆出一聲驚叫:「一三六五?啊,我,一三六五是我,我這銅牌上的號碼是一三六五!」

  隨著這驚叫聲,在場中的武林高手全看到了,這是個身材瘦小的灰衣中年人,意外的欣喜,簡直使他發了狂,只見他一路歡呼著奔上靈台,把銅牌高高地捧送到陳翠綾的眼前道:「陳姑娘,你瞧,一三六五,一點都不錯,你什麼時候把太陽真解給我?」

  陳翠綾接過銅牌看了一眼,馬上答道:「不錯,你的確是一三六五,我馬上就把太陽真解給你!」

  話聲至此,轉向那一直隨候身畔的老秀才李拙夫道:「李夫子,請你現在就把太陽真解交給這位朋友,今天的這場盛會,到此也該結了!」

  李拙夫仰臉一笑道:「朋友,恭賀你了,讀書人雖然不懂武事,可也聽人說過太陽真解的寶貴,只要你按照上面所說的苦練,三年之後,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誰不想做天下第一人?台下千百名武林高手,這半晌本已心潮起伏,如同大海揚波般按捺不住,李拙夫這幾句話,更像是一陣狂風,吹得那些武林高手的心海裏,翻起了滔天巨浪,愈發不可遏止。

  千百雙貪婪的眼睛,一齊投向那幸運的灰衣人,只見他由李拙夫手中接過那隻小盒子,情不自禁地狂喜道:「哈哈,我回去馬上就練三年之後,三年之後我就是武林第一人了!」

  他一路狂笑著跑下靈台,他真有點瘋了,不然他一定感覺到,那一雙雙瞪視著他的眼睛裏,全都燃燒起妒忌的火焰。

  不幸的事情終於開始了,一名藍衫大漢快步衝出,只聽他大喝一聲:「他媽的,你憑什麼得太陽真解,還不給我拿過來!」

  掌勢一揚,猛然抓了過去。。

  這大漢人極魁偉,顯見孔武有力,掌過處只聽哎呀一聲,頓時濺起了一蓬血花,眾人看時,原來那灰衣人緊抱太陽真解的一條手臂,竟已被這大漢硬生生地擰了下來。

  大漢一把奪過了太陽真解,不由志得意滿,當場發出一串狂笑。

  怎料他笑聲未畢,突變慘號。

  也不知由哪裏飛來一柄鋼刀,由他的前胸貫入,深及刀柄,熱血如同噴泉一般湧現!

  殺劫已起,在場的那些武林高手各存私心,待機而動,誰也不願出面制止,就連武當銅冠道長與少林覺慧長老也不例外。

  噹啷一聲,那隻盛裝太陽真解的銀質小盒子墜落地面。

  三條人影,應聲撲了過去。

  三隻手不分前後,一齊撲向那隻寶盒。

  暴喝聲中,刀光疾閃,頓時慘號頻傳,血影連翻,三隻手剛剛觸及那隻寶盒,竟被疾掠而來的刀光一下斬斷。

  眾人驚凜駭視下,原來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場中平空多出一名濃眉大眼的老者。

  這老者貌相冷厲,手中倒提著一柄鋸齒鋼刀,刀尖上的熱血尚自涔涔下滴。

  想必這老者在武林之中是個大有來歷的人物,當他猝然出現之際,四外的人群,竟像滾湯潑雪般地向外閃去。

  那老者冷酷地一笑,彎腰……

  正當他打算彎腰拾起寶盒之時,突見一條人影,由後提劍刺到。

  老者厲笑一聲:「王八羔子,我若一刀劈不了你,就枉稱嶺南刀客了!」

  就在這厲笑聲中,猛一擰腰,刀光閃電般攔腰圈到。

  哇呀一聲慘叫,那人偷襲不成,反被嶺南刀客一刀把小腹切開,頓時腸肚外流,死於非命。

  這一刀驚心動魄,四外的人潮不期然又後退了數步。

  嶺南刀客微笑一聲,腳尖順勢一挑,那盛放太陽真解的寶盒馬上離地飛起,他手一伸……

  他伸手本來要去接那隻寶盒的,誰知道寶盒尚未到手,突聞嗖哽連聲,月色下但見七八件大小不等的暗器,一齊向他那隻手掌射來。

  嶺南刀客真沒想到,這時再想收手,哪裏還能來得及,只聽連聲暴叫,手臂已被兩枝短箭射中,幾乎就在同時,另一隻鋼鏢也打中了手掌。

  那隻盛放太陽真解的寶盒,噹啷一聲,再次墜落地面。

  這形勢非常明白,誰取到這隻寶盒,誰就立即成為眾矢之的。

  在場的那些武林高手,頓時遲疑了。

  可是太陽真解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誰不夢想著成為天下第一人?

  因此這遲疑的時間非常短暫,眾人也不過是稍稍一愣,馬上便聽到一聲叱喝,緊接著劍光打閃,耀眼的劍光裏,一條人影如同旋風般由場中吹過。

  劍光斂處,現出兩個黑衣老者,他右手執劍,左手抱著那盛放太陽真解的寶盒,臉上洋溢起一股得意的笑容,赫然竟是天山一劍褚霸。

  九大門派終於有人出手了。

  全場的武林高手面面相視,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九大門派。

  就在這時候,人群中響起一陣笑聲:「呵呵,恭賀褚大俠,你天山派得此寶物,三年之內定可超越少林武當,領袖天下武林了!」

  眾人循聲細看,原來這發話之人,竟是君山陳家的西席,那步履龍鍾的老秀才李拙夫,也不知他是在什麼時候混進了人群之中。

  他這幾句話剛剛一落,場中立即有了反應……

  首先是少林掌門人覺慧長老,率領門下弟子退出場外,緊跟著便是武當銅冠道長,也帶著派中弟子向場邊退去。

  這情形無異是告訴在場的武林人物,天山派的事他們不會插手。

  剎那間情勢轉變,人群中兩名大漢越眾而出,抱刀亮拳,直向天山一劍逼了過去。

  天山一劍臉色微變,劍已橫胸揚起……

  假如這時候于梵能夠趕到,這一場殺劫或可就此遏止,可惜湖上夜航,船夫竟然弄錯了方向,鬼使神差地把他送上了後山。

  後山峋岩亂石形勢險阻,只有一條羊腸鳥道可通,于梵匆匆前行,剛達前山境地,突然,月色下他發現山道上倒臥著三具屍身。

  由死屍的衣著來看,似乎是君山水寨的嘍囉。

  再向前行,距離不遠又復發現三具,如此一連四處,共計發現一十二具屍體。

  略一轉念,于梵就想通了,一定是有人潛進後山,這夜被殺的全是君山水寨裏的巡山嘍囉。

  不過這一點雖然想通了,但另外一點卻又叫他迷糊了,試想天下武林高手千里前來君山,有誰不是為了太陽真解,自己因為船夫把方向弄錯,誤闖到後山,這人怎也……

  就在他心中疑訝之際,突然目光所及,瞧見遠處一片山石上,站立著一條白色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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