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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兩人微微一怔,舉目望去。只見驛丞衙門前的廣場上聚滿了人,為數盈千,黑壓壓一片。一個清脆的女子口音,正在高聲講話,相隔尚遠,聽不出講的什麼。但見妙空順著屋檐掠去,突然閃進一條小巷,縱身上屋,貼著瓦面掠進。兩人隨在妙空身後,來至驛丞衙門對街的一座屋頂之上。

  一個身形魁梧,青髯繞頰獨臂單腿的男子,早已伏在屋脊背後。那獨臂單足男子一見任無心到來,頓時如獲救星,低聲叫道:「老弟臺!」

  任無心道:「老前輩。」

  突然發覺,他雙目之內奇光閃耀,神情激動,迥異尋常,不禁疑雲大起。移目朝對街望去,心頭頓時直往下沉。只見廣場上的人分著三群,一群在東,一群在西,驛丞衙門的台階上卻是南宮世家的人。一個身材修長,容色秀美的女子,立在石階上講話,她身後並立二人。

  左邊是個美艷如仙的綠衣少女,右邊卻是個青衣包頭,身披黑色風氅,足踏黑色薄底小蠻靴,全身純黑,臉上卻蒙著一層淡淡的白暈,好似幽靈般的女子。蓮兒與吳四娘等,環繞在這三人身後。

  玄真道長駭然道:「素手蘭姑臉上籠罩著一層白氣,這是前所未見的!」

  任無心點了點頭,嘆道:「看這情形,她定是又練成了什麼奇特的武功?」

  那獨臂單腿男子忽然問道:「那綠衣女子是誰?」

  任無心道:「那是中原四君子葉長青的女兒,名叫葉湘綺,已被四夫人收做貼身侍婢了。」

  忽聽那四夫人陳鳳貞道:「諸位都是久闖江湖,見多識廣之人,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諸位速做抉擇,如果還有通權達變,願意投效南宮世家麾下的,請速站到西邊來。」

  東邊前排站的那個禿頂老者怒聲道:「夫人何必多費脣舌?咱們這裡再無貪生怕死之徒,南宮世家有什麼毒辣手段,只管施展便了。」

  四夫人陳鳳貞道:「白大先生何必性急?妾身體念上天好生之德,苦口婆心,只望多保幾條性命。」揚聲叫道:「諸位再想一想。以卵擊石,是否值得?」

  玄真道長驚道:「白大先生?難道是退隱了數十年的丐幫五老之首?」

  任無心沉重的將頭一點,道:「正是那位老英雄。」

  忽見東首人群之內,走出兩個錦衣老者,大步向西邊那群人中走去。東邊的人,頓時群情激憤,響起一陣喝罵之聲。一個洪亮的嗓子大吼道:「龍門雙狗志行不堅,大夥兒將他們斃了!」那兩個錦衣老者本有龍門雙傑之名,此刻竟然變作了狗。

  四夫人陳鳳貞縱聲道:「人各有志,焉能相強?諸位肅靜點!」她雖然疾言厲色,但字字如錐,直刺東邊眾人的耳鼓,震得眾人耳膜生痛。轉眼之間,又將叫囂的群豪鎮住。那兩個錦衣老者懾於群眾的威勢,匆匆鑽進西邊的人群之內,一閃不見。四夫人陳鳳貞忽然浩嘆一聲,道:「天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一顧西邊群豪,揮手道:「諸位請退後十步。」

  西邊站的乃是決心歸順南宮世家的人,聞言之下,頓時紛紛後退,十步跨了三四丈遠。白大先生倏地攘臂高呼道:「各位兵刃出鞘,有暗器的速即準備在手。」

  那四川唐門的唐老太太厲聲喝道:「俠義道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戰。諸位不可稍存仁慈之念。」

  展眼間,廣場上劍拔弩張,情勢緊張至極!玄真道長急聲道:「看這情勢,南宮世家必是令那素手蘭姑出場,展開一場大規模的屠殺,我等速急下去,先擋一陣,掩護群雄撤退。」

  任無心胸頭熱血激盪,口齒欲啟,欲言又止。正待飛身下屋,倏地手腕一緊,已被那獨臂單腿之人抓住。只聽那獨臂單腿之人顫聲道:「你先下場。設法將陳鳳貞引出鎮外,愈快愈好,素手蘭姑由我來抵擋。」

  任無心急道:「老前輩。你與南宮世家到底──」

  言猶未了。發覺四夫人陳鳳貞已轉過臉去,準備向那素手蘭姑下令,顧不得探那獨臂單腿男子的根底。長嘯一聲,飄身躍了下去。陳鳳貞聞得嘯聲,轉面一望,心頭一震,脫口一聲驚噫。只聽三處人群之內,同時響起一片驚噫之聲,滿場都是「任無心」三字。

  四夫人陳鳳貞悚然一驚。道:「任相公風采勝昔,貴恙想是痊癒了?」

  任無心拱手笑道:「有勞夫人動問,賤軀偶有不適。如今已經康復了。」

  陳鳳貞淡淡一笑,秀目之內,倏地精芒閃射,朝對街屋脊上一掃,道:「妾身早知另有高人隱在一側,卻未料到有任相公在內。」語音微微一頓,眉宇之間憂色隱隱,接道:「不知尚有那些高人未曾現身,相公何不一併請出,容妾身一一拜見。」

  這四夫人儀容端莊,對人有禮,在南宮世家上下人等中,最得人緣。這時好言商請,委婉道來,使人有無法推拒之感。

  任無心暗暗忖道:那位前輩異人情願獨擋素手蘭姑,只要我將這位四夫人引開,由此看來,必是有重大的緣故,令他不願與這夫人見面,我若貿然呼喚,一定使他不快。心念一轉,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僅只舉手朝對街一招,算是招呼埋伏暗中之人出面。

  只見屋脊之後閃出三條人影,玄真道長及妙空、妙雨飄身落地。急步奔了過來。陳鳳貞微微一驚,秀目凝光,緊盯在玄真道長臉上,道:「這位道長莫非就是武當派的掌教真人?」

  玄真道長朗聲一笑,道:「正是貧道玄真。」

  陳鳳貞暗暗心驚,忖道:此人神清氣朗,明明是玄真本人,任無心神采奕奕,更無一點病態,看來秀鈴有虛報功勞之嫌了。忖念中,心頭憂喜參半,神色之間,陰晴不定,一時無語。

  任無心目光一轉。暗向素手蘭姑打量一眼,見她臉上白色氤氳,似是有形有質之物,白皙的面容,絕無絲毫表情,一對剪水雙瞳,迷迷矇矇,宛如籠罩著一層水霧,月光之下,只覺這驚人與神秘的形態,飄渺迷茫,美的不可方物,但卻令人驚慄,不禁心底一寒,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忽聽陳鳳貞道:「尚有一位高人隱身未出,不知那位高人是誰?何以吝於一見?」

  任無心急忙鎮懾心神,強笑道:「在下愚拙,不知夫人指誰而言?」

  陳鳳貞道:「先前我正要下令,命蘭姑與各路英雄一戰,突然有人長嘯示警,那嘯聲內力雄渾,高亢入雲,若非罕世高手,難有如此功力,只是妾身一再敦請,那位高人終不現身,令人好生不解。」

  任無心含笑道:「夫人就該命人四出搜索一遍。」

  陳鳳貞道:「既是絕世高人,若不自行現身,泛泛之輩,焉能搜尋得到?」

  任無心道:「夫人就該親移玉趾,四處搜查一遍,以夫人的身手,縱然是絕頂高人,諒也無法遁形。」

  陳鳳貞道:「妾身雖然有意親自查探,只是身當大局,不敢輕離此處。」

  任無心暗道:如此講來,要想將她引開,那是萬分困難了。

  陳鳳貞輕輕嘆息一聲,道:「相公本是豪邁之士,一再推託,必然有難言之隱,妾身不再勉強,只是今日之局如何了結?尚待任相公示下。」

  任無心臉色一整,肅然道:「我等若不歸降南宮世家,夫人是定要下令蘭姑出陣,與咱們決一死戰了?」

  陳鳳貞黛眉深鎖,蹙然說道:「那是妾身祖婆的令諭,軍令森嚴,妾身豈敢違背?」

  忽聽白大先生道:「任相公,我就不信集數百人之力,消滅不了一個靈智已失的女子?」

  唐老太太毅然道:「大家拼卻一命,消火掉這個毒人,南宮世家爪牙一失,看他們再靠什麼做惡?」

  人群之內,有人揮動兵刃。高聲叫道:「唐老太太說得對!大夥拼掉一命,莫教南宮世家吞併武林的毒計實現了。」

  霎時間,一呼百應,喝叫之聲雷鳴,兵刃揮舞,殺氣騰騰,大有天翻地覆之勢!陳鳳貞沉聲道:「任相公,這批人的性命,由你一言而決,你深知蘭姑的武功,該有一個明智的決定。」

  任無心暗暗忖道:倘若集場中全部高手,合力對付蘭姑一人,或許能夠將她毀滅,只是那麼一來,咱們這一兩百人勢必與她同歸於盡。俠義道中已經精銳全失,南宮世家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卻還大部按兵未動,眼前之人一旦犧牲,剩下的殘局,豈非更不可為了──忖念未了,耳內忽然響起一陣細若蚊蚋的語聲,道:「蘭姑業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普天之下,再難找出能夠置她於死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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