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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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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無心細辯那陣語聲,聽出是陳鳳貞所發,不禁劍眉一軒,神色之中,露出無法相信之意。 陳鳳貞櫻脣微顫,將一陣游絲般的語聲直達任無心耳內,道:「相公不必懷疑,蘭姑係我家祖婆一手培養成功,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如今也無法置蘭姑於死地,相公一方人數雖多。血肉之軀。實不堪其一擊。」語聲微頓,接道:「妾身體念上蒼好生之德,心有不忍,這才一再延宕,遲遲不肯下令,時光有限,相公速即運大智慧,挽救此一危局。」她講得極快,但群豪見任無心呆立當地,良久不語,似乎已被素手蘭姑的威名嚇住,不禁群相鼓譟,紛紛喊叫著激勵鼓舞之詞。激昂慷慨,吵成一片。 忽聽白大先生厲聲責道:「任相公。老朽等遁世數十年,相公一紙相召,咱們丐幫五老立即束裝就道,前來聽候驅策,相公若是臨陣畏縮,豈不令我等心寒?」他責之過嚴,當著南宮世家的人,任無心又不便分辯,剎那之間,任無心頭上冒出了一陣大汗。 唐老太太倏地邁步上前,冷然說道:「任相公貴體不適,何不退後歇息片刻,此間的事,我等自能料理。」 任無心憂急交加,拱手道:「唐老太太請聽在下一言。」 唐老太太冷嗤一聲,道:「任相公若是勸老身投降南宮世家,那就免開尊口吧!」 這批人都是市井豪傑,屠沽英雄,為了爭一口閒氣,殺身毀家,尚且不顧,大義所在,更不管他死活二字。他們對任無心僅只慕名。未曾深交,當然說不上知己。任無心舉止畏縮,有失英雄氣概,頓時招致誤解,紛紛加以責難。 任無心急得滿頭大汗,他既不能讓群雄枉送性命,又無法平息群怒,解除眼前的危機,尋思再三,找不出一條良策。人群之內,突然有人攘臂高呼道:「武當派素負清譽,玄真道長何不講一句話?」 玄真道長聞言一怔,移目向任無心望去,口齒欲動,欲言又止。他雖一派之主,面對著一大群血氣衝動,鼓譟如雷的江湖豪俠,也失了素常的鎮定。 但知任無心如此顧忌,必有難言之隱。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長白四虎中的吳仁,突然越眾而出,朝對街屋頂上縱聲叫道:「百代大師怎地還不出面?」 百代大師一生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不遺餘力。名頭之響亮,尚在任無心之上,他那豪邁灑脫的性格,正對江湖人物的胃口,吳仁話未講完,人群之內,已響起如雷的叫囂之聲,識與不識,都在高呼百代大師之名。 任無心有生以來,從未面臨到如此難做決斷的局面。外有強敵,內遭誤解,情勢卻又如此緊迫,毫無轉圜之餘地。他籌思再三。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白大先生見他沉吟不語,滿頭汗水滾滾而下,不禁冷然一哂,道:「千古艱難唯一死,這也是難怪的事。」突然厲聲喝道:「陳鳳貞,有何手段趕緊施展。否則休怪我等群起而攻,一擁齊上了!」 陳鳳貞秀眉一蹙,道:「白大先生不可輕啟戰端,否則無邊殺劫,而無挽救之道了。」 唐老太太勃然大怒,猛一揮手,一片烏芒電掣而去,口中冷然道:「是你南宮世家造劫。還有什麼說的!」她一出手、騷動已久的群豪再難控制自己,霎時間,喝叱震天,立在東面的人一擁而上,潮水一般地向階前撲去! 陳鳳貞臉色驟變,長袖一拂,擊出一陣潛力喑勁,將唐老太太所發的毒沙震得四散飛揚。隨即身形一轉,玉手一揚,在那蘭姑的眼前晃了一晃。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暗語。 只見那蘭姑黑色風氅微微一擺,形似飄忽。冉冉掠去,直向潮擁過來的群眾迎去。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風氅籠罩之下,形態飄忽,恍若幽靈。南宮世家的人,早已在陳鳳貞身形一轉之際,各各朝後躍退,似是生恐立得太近,遭了魚池之殃。 任無心一瞧蘭姑出動。心頭大震,火急燃眉之下,雙臂一振,擋住身後之人,峻聲喝道:「統統站住!」 這四個字如晴空霹靂,震得在場之人耳膜同時一痛。但前排之人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丐幫五老心意相通,白大先生、歐陽亭、斐氏昆仲、趙烈彬,五人已齊聲暴喝,各各擊出一掌。只見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掌風,海嘯狂瀾似地迎面向蘭姑撞去。威力之大,驚世駭俗。 同時間,唐老太太抖手一擲,擊出了自己輕易不敢攜帶在身,從來未曾使用過的暗器滅神星芒。一片目力難辨,強如牛毛的寒芒,電閃而出! 另外一邊,日間大鬧傳聲驛,一掌將一株槐樹擊得枯萎而死的黃衣喇嘛,也施展出密宗大手印,奮力擊出了一招!這幾人的聯手一擊,其霸道凶猛,無與倫比,縱是當世第一高手,也無法硬抗這一擊。 詎料,蘭姑那嬌小的身形微微一側,竟然逆著這剛猛無儔的掌風繼續掠到。行進的速度,也不過略慢分毫,那滅神星芒擊到她的身上和臉上,同是一溜而過,滑向一旁。這乃是駭人聽聞的事,未待她出手,目睹此狀之人,已經震得呆住。 驀地,那烏雲般的風氅黑影中,伸出一隻瑩白如玉,美絕人寰的纖纖素手,微微一晃,一陣柔和的微風隨手而起。說時遲,那時快,任無心一句話剛剛出口,自己一方的人已經出手,蘭姑的還擊隨即就到!任無心急怒交加,危急中,不顧一切,將自己那一招看家絕藝天地俱焚,霍然迎擊過去。 但聽一陣驚呼,夾雜著幾聲慘叫,幾聲悶哼。任無心、白大先生及那黃衣喇嘛,三人急退兩步,撞在背後的人群身上。歐陽亭、斐氏昆仲、趙烈彬、唐老太太和另外五人,同時身形凌空翻起,摔出一兩丈外! 這乃是瞬息的事,變起倉猝,後面的人尚在朝前擁擠。任無心身子才只站穩,立時厲聲喝道:「統統退後!」喉頭一熱,嗆出一股鮮血。 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跟著咆哮道:「統統後退!」一陣疾風隨聲掠到。 轉眼間,場中情勢一變,群豪朝後倒退數步,忽又呆立不動。先前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此時卻噤若寒蟬,不聞半點聲音。偌大的廣場,竟似無人之境。 只見任無心左手反在背後,緊緊按在背心,右掌前伸,遙遙罩定蘭姑的身形。一個獨臂單腿,臉上掩著一塊黑布的男子,手掌在胸前不住的劃著圓圈。兩人都是目光如電,一瞬也不瞬的盯在蘭姑臉上。兩人的掌心同都罩住蘭姑,神情凝重已極,迫得四外之人透不過氣來! 素手蘭姑立在兩人身前八九尺外,雙手藏在風氅之內。那雙迷迷茫茫的眼神此刻變得精芒閃耀,灼灼逼人,看那風氅左右晃動,大有隨時進擊的樣子。 倏地,陳鳳貞閃身上前,立在蘭姑身側,右手虛攔在她的胸前,目注那獨臂單腿的男子,道:「閣下是誰?為何久不現身,又不肯以面貌示人?」 那獨臂單腿男子恍若未聞,寂然良久,仍是閉口不言。 陳鳳貞道:「這一式混元無極手乃是我南宮世家的秘學,自來傳子不傳媳,但我雖未練過,卻識得這掌式的樣子。」說到此處,身子突然一震。顫聲道:「閣下究竟是誰?若非我南宮世家的直系親屬,怎能使出這一種掌式?」 那獨臂單腿男子宛如天聾地啞,任她如何相詢,總是相應不理。 陳鳳貞越來越是激動,倏地轉面道:「任相公,這一位英雄是誰?」 任無心內腑已受重傷,全神待敵之下,精力漸感不支。被她一擾,心神頓時鬆弛下來,將頭一搖,道:「在下也不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歷,夫人還是自行探問吧!」 陳鳳貞微微一怔,轉睛又凝視著那獨臂單腿之人,顫聲說道:「閣下若是鳳貞的尊親,就請趕快說明,免得我無知冒犯,衝撞了長輩。」 那葉湘綺立在階上,見獨臂單腿之人對四夫人的話充耳不聞,急忙走到陳鳳貞身旁,附耳說道:「夫人只須如此──」 陳鳳貞容色一動,隨即朝那獨臂單腿之人道:「這位英雄,可是鳳貞的曾祖翁?」 要知南宮世家的數代男主人,都是出門遠行之時,一去不返。雖然其後得知都是被人殺害而死。但兇手是誰?原因何在?始終是個啞謎。而且屍骨無存,許多疑團,一直未曾解破。 陳鳳貞兩道目光,緊緊盯注那獨臂單腿男子露在掩面黑巾上的雙眼。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於是問道:「閣下是鳳貞的祖翁嗎?」 那獨臂單腿的男子依然啞口無言,好似根本未曾聽到陳鳳貞的話。 只聽陳鳳貞顫聲道:「這位英雄,你是否就是鳳貞的公公?」話到此處,目中淚光浮動,身軀已開始顫抖起來。 此刻,非但南宮世家的人緊張已極,就是敵對一方的人,已被這出人意表的事故,驚得渾忘了一切。任無心想到與那獨臂單腿之人數度相遇的情形,已能確定他是南宮世家的重要人物。隨著陳鳳貞的逐個詢問,心情越來越緊張。不知不覺間,也是凝視著那獨臂單腿之人的雙目,注意他眼神的變化。那獨臂單腿之人似是心神漸亂,手掌在胸前劃動,已失去那混元無極手的原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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