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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老人道:「我也不知其人姓名,只知當時他乃是個玉樹臨風般的美少年,南宮明自亦是位風度翩翩之濁世佳公子,而那南宮夫人,今日雖已雞皮鶴髮,昔日卻乃花容月貌,蘭姑更是天香國色,人間禍水。」他長嘆一聲,接道:「這四人可說俱是人中之龍,雞中之鶴,若是讓他們成為兩對夫妻,而且彼此永生都未見著另一對,那麼這兩對夫妻,必然都是愛侶佳偶,怎奈造化弄人,卻偏偏教四人遇到了一處,於是──唉!」突又長嘆一聲,住口不語。

  任無心正自聽得心動神馳,見他突然不說,脫口問道:「於是怎樣?」

  老人似已覺得自己說話太多,嘆息著閉起雙目,避不作答。

  任無心忍又住又道:「這四位前輩不但俱是人中龍鳳,而且生性也俱都十分怪異,他們彼此之間,情仇糾紛,必定甚是奇妙,卻不知究竟是那蘭姑破壞了南宮夫婦,還是南宮夫婦破壞了蘭姑與那魔頭。」

  老人緩緩張開眼簾,眼神有如電光一閃,瞬又閉目沉聲道:「總云,這其中情仇糾纏,正如你方才所說,當真奇妙的很,你若加推測,雖不能盡知其中之真象,至少也可猜出一些端倪。」

  任無心沉思忖道:「依情理度之,莫非是那魔頭與蘭姑是對佳偶,卻偏偏又瞧上了昔日之南宮夫人,而那南宮大俠,也被蘭姑之絕代風姿所迷惑,於是本來的佳偶,便成之怨偶。」他心念一轉,接著又忖道:「於是南宮夫人與蘭姑之間,自便成為雙重之情敵,後來南宮明與那魔頭必已死去,而蘭姑卻落入了南宮夫人之手中,於是南宮夫人便以藥力與攝心之術迷住迷住了她的本性。」他思來自覺合情合理,卻不知事情之複雜詭異,猶遠勝於此。想到這裡,他思路突又一變,忖道:「南宮世家之武功,本是內家正宗,但南宮夫人卻偏偏知道許多旁門左道的偏邪功夫,那攝心之術,更是偏中之偏,邪中之邪,江湖中精通此術之人,可說絕無僅有,南宮夫人之所以能通曉此術,莫非便是那個魔頭私下傳授於她的,而那魔頭也必定與『攝心使者』有些關係。」

  要知任無心天縱奇才,心思之聰慧靈敏,當真非人能及。他雖因所知太少,而無法全部擊破此中真象,但隱約思來,已多少摸著了些線索,一念至此,當下問道:「您老人家所說那位魔頭是那般奇人,必定與那『攝心使者』多少有些關係,甚至──甚至他就是『攝心使者』之傳人亦未可知。」

  老人雙目一張,神光暴射,瞬也不瞬地凝注任無心半晌,方自長嘆道:「你之聰明,當真是並世難再,那魔頭與『攝心使者』之間關係,此點我也早已想過,只是始終未能確定。」他微微一頓,又道:「總之,蘭姑心頭之弱點,必定與昔日這四人之間的恩怨情仇有關,你聰明絕頂,不妨就此事設法引起她的回憶!」

  任無心道:「這──」

  老人一笑道:「我說的委實稍嫌含糊籠統了,無怪你面有難色,但我還可提醒你一事,凡是施展『攝人心術』迷人神智之人,必預藉助一件近於『魔咒』之類的信物,施術之人不同,信物自也各異。有的是用掌中兩、三枚水晶球,有的則用一些床被,施術者具有特殊意義之物,例如一人天性最是畏蛇,施術者便可能用一條棉帶或是軟繩之類物件去對付他,還有人新遭喪親之痛,施術者用的便可能是他親人時常佩用之物。」

  任無心暗嘆忖道:「常言道,能者無所不解,此言洵非虛語,想不到他人家竟對『攝人心術』也有如此深奧之研究!」

  只見老人沉吟半晌,又道:「以此類推,南宮夫人用以迷攝蘭姑之魔咒,極可能是南宮明,或是那魔頭隨身之信物。」

  任無心嘆道:「這兩位老人家俱已死去多年,又有誰知他們隨身之信物是什麼?」

  老人道:「據我所知,那魔頭生性最喜蘭花,衡情度理,蘭花便極可能是那魔頭與蘭姑之間傳達情愫之表記,甚至就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任無心拊掌道:「是了,是以她取名蘭姑,想來也不無道理。」

  老人微微一笑,又道:「而那南宮世家之老主人,雖然一生從不用表記信物,但那『南宮三寶』,卻與他關係極為密切,是以我敢斷言,南宮夫人用的魔咒,若非蘭花,便必定是『南宮三寶』其中之一。」

  任無心大喜道:「不錯,的確不錯,南宮夫人輕易不肯將『南宮三寶』示人,如今想來,諒必亦與此事有些關係。」

  老人道:「是以你不妨以此四件來引起蘭姑之注意,其中若真有一件是她的魔咒,那麼只要你手持此物,她便完完全全聽命於你。」

  任無心沉吟道:「蘭花易得,『南宮三寶』卻甚是難求──」

  老人沉聲接口道:「事關重大,解決起來自也絕不會容易,你若畏難,不如罷了。」

  任無心垂首道:「弟子不敢。」

  老人展顏一笑,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在此暫留數日,在這幾天裡,我儘量將南宮世家武功中之破綻俱都指出,你不妨也回憶回憶與蘭姑動手時之招式,七日之後,你再動身上路吧!」

  當晚,那白髮老奴謝忠果然調製出一碗極為美味的石蟹湯來。要知這死谷窮陰極寒,鳥獸絕跡,他們平日的食物,除了可以儲存經年的黃精山藥之外,便是這寄生石隙中,生存力最強的石蟹了,是以這石蟹湯,也就成了這死谷中唯一的美味。

  七日之後,任無心自然獲益良多。在這七日之中,他也曾為田秀鈴擔心,但卻斷定老人絕不致傷害於她,是以隨即釋懷。第七日過後,老人將任無心喚至榻前,自也是再三叮嚀,要任無心加意謹慎。

  任無心肅然道:「弟子此番出谷之後,便要與南宮世家決一死戰,不但弟子之一生事業,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江湖中還不知有多少武林朋友的安全生命,也著落在弟子肩上,此事關係如此重大,不勞你老人家吩咐,弟子自會小心在意的。」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僅如此,便是我們兩個老怪物的希望,也著落在你身上哩!」

  任無心面色更是沉肅,接口又道:「這一戰動員武林豪傑之多,佔地之廣,堪稱江湖中數十年來僅見,戰況之激烈,不問可知,武林黑白兩道,也勢將有不知多少人喪身於此一役之中。是以弟子亦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求一身之力,能阻遏南宮世家惡勢力之增長,是以──」

  他黯然一嘆,垂首接道:「弟子此番一去,實不知他日是否還能生回此間──」他語聲已漸哽咽,垂下頭去,住口不語。

  老人的面容,似也變得十分黯然,緩緩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固是男子漢本色,但我卻不希望你如此,常言道亡羊補牢,未為遲也,你這次縱然敗了,下次也並未絕無希望,若是定要學那西楚霸王,一戰不成,便自刎烏江,便大大錯了。」

  任無心忽然覺得老人言語之中,竟似隱隱含有不祥之意,並在暗示他此戰致勝之機並不太多。他心頭一陣熱血奔激,昂然道:「弟子生死雖事小,此戰勝負卻事大,是以這一戰實是只許勝,不許敗,戰事未勝之前,弟子也萬萬不肯死的!」

  他說的截釘斷鐵,音節鏘然,老人展顏一笑,道:「但願如此。」

  任無心道:「無論如何,你老人家大恩大德,弟子有生之年,絕不敢忘,只恨──只恨你老人家始終不肯將弟子列為門牆,是以弟子也始終不敢以師傅兩字稱呼你老人家。」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本極瀟灑,為何也學會斤斤計較於這稱呼名份之上。」

  任無心垂首不語,只是翻身在地,拜了四拜,道:「弟子去了。」

  老人道:「你何時動身?」

  任無心道:「待弟子上崖參拜過他老人家之後,立時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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