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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只聽石壁一陣響動,那白髮老奴又躬身走入,道:「二老爺要老奴傳語給任相公,說他老人家已閉關,請任相公不必拜別了。」

  任無心道:「但──但──」

  老人道:「那老怪物既然如此說,你不拜也罷。」

  白髮老奴賠笑道:「反正任相公此去不會太久,老奴的石蟹湯,還在這裡等著任相公哩!」

  任無心頹然長嘆一聲,道:「我此番一去,已不知何時再能回來了?」

  白髮老奴怔了一怔,惶然道:「任相公你──你怎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任無心悽然一笑,再不做答。老人道:「你此刻若要動身,還是由原路出去吧!」伸手一按,通往前面石壁的門戶又自緩緩現出。

  任無心目光轉處,但見外面那石室之中,竟然渺無人跡,田秀鈴也不知去向。剎那之間,他面上立時變了顏色,不禁惶然道:「田姑娘──她──」

  老人緩緩道:「她已走了。」

  任無心目注老人,道:「你──你老人家莫非──已將她──她──」

  老人面色一沉,輕叱道:「我會將她怎樣?」

  任無心垂首道:「弟子並無他意,只是──那田姑娘無論如何,總是弟子之救命恩人,弟子既將她帶來此地,豈可──」

  老人輕叱道:「你不必說了,只因此間之秘密,絕不容外人參與,是以我方自將她遣出,但她之生命安全,絕無妨礙,你只管放心好了。」

  任無心聽得老人如此說法,怎敢不信,當下暗中放下心事,只盤算日後如何去尋得田秀鈴之行蹤,報一報她相待自己之恩義。他再也想不到此中之曲折變化,處處令人難以猜測,田秀鈴此番一去,又使得事情之變化更加微妙,這後果任無心此刻若是知道,祇怕他再也不肯出去了。但他終於別過了老人,黯然而出,那地穴中仍是窮陰極寒,寒風刺體。

  任無心上得圓石,地穴便自合起。想起那日田秀鈴在寒冷恐懼之中,不自覺地依偎到他身側的情景,不禁露出一些微笑。但此刻地穴依舊,田秀鈴卻已不知去向。一想起田秀鈴幽怨眼淚,含愁眉尖,面上的笑容,立時消失。

  出了地穴,便是那酷寒漫長的山狹地道,那些猙獰的屍身,有如石像般,亙古不變,守護著這地道,嚇阻著妄想窺探此間秘密之人。

  任無心多年來在這條谷道中往復行走,已不知有多少次,谷道中每一具屍身之來歷,他俱能一一道出,每一具屍身的形態,他縱然閉起雙目,也能描述。這些屍身和他似是已結下了一種極為奇異的情感,他每走這谷道一次,這種情感便似又加深一分。此刻他腳步已在不知不覺間放緩了下來,只覺身穿藍袍的老人屍身,橫劍而立,在黑暗中驟眼望去,誰也看不清他究竟是生是死。

  任無心輕嘆一聲,喃喃道:「鐵公直呀鐵公直,你享名數十年,雖未行善,亦無大惡,本可在家中度過殘年,享享清福,為何你卻偏偏要闖入此地,無端送死,還連累了你心愛的弟子!」

  這屍身正是昔年以「純陽七十二劍」在武林中頗享盛名的「仙人劍」鐵公直,再後面便是他唯一的傳人,小純陽呂玄。這老少兩具屍身,在這谷道中存在最久,任無心自也對他們最是熟悉,但他總猜不透這兩人為何要冒險闖入死谷?

  此刻他心中正自感慨叢生,悄悄繞了過去,目光動處,神情突然一變。陰風慘然吹動,冷霧往來飛浮,舊有的兩具屍身之後,赫然竟又多了兩具屍身。兩人俱是黑衣勁服,死狀甚是猙獰可怖。

  任無心驟然停下腳步,定了定神,本還只當自己眼睛已瞧花了,但凝目瞧了半晌,這兩個屍身雖然也已僵冷,卻確屬任無心前所未見之人。

  他與田秀鈴入谷之時,也曾留意觀察,也絕未發現這兩具屍身。顯然,在這短短幾日之中,谷道中又曾有人試圖闖入,卻不知被何人擊斃在此地。但谷中人死,立刻便被凍殭,是以誰也無法自屍身之僵冷程度推測出這兩人究竟死了多久?他俯下身子,仔細查看這兩具屍身致死之因,只見屍身之上,絕無傷痕,也不見血跡。

  但兩人雙眼俱已凸出,似是被人以一種罕聞罕睹的重手法擊斃,且是一招便已斃命!武林中身懷此等武功之人,實是寥寥無幾,任無心用盡心思,也猜不出此人究竟是誰?怎會在這裡擊斃兩人之後,便又消失無影?

  就在此時,谷道前端,突然隱隱飄送來一聲輕微的呼喝之聲!只因這谷道中奇寒無比,連語聲出口都被凝結,絕難及遠,而此聲呼喝卻能自遠方傳來,那呼喝之人想必中氣充沛,內力驚人!

  任無心心頭一動,肩頭微聳,如飛趕了上去。連接幾個起落之後,只見前面冷霧寒雲之中,果然有刀光閃閃,人影飛躍。他微一遲疑,方自借著山壁凸起之掩護,悄悄移動過去。但縱以任無心之目力,也要到近前丈餘遠近,才能分辨出他們的身形輪廓。

  只見三條黑衣勁裝的漢子,裝束相同,使的兵刃也全是刀身狹長的鑌鐵單刀,此刻正圍著一條魁偉異常的人影惡鬥!這三人使的兵刃雖是江湖常見,但施展的刀法卻是奇詭迅急,怪異絕倫。

  一人身材最高,右手持刀,潑風般連環擊進,一刀連著一刀,綿綿密密,再也不給對方絲毫喘息之機。另一人卻是左手持刀,刀法雖是與前者一樣,但走的俱是反路,當真令人難以防守。再加兩人一正一反,配合的天衣無縫,更是令人防不勝防!還有一人身材最短小,施展的竟是江湖罕見的地趟刀法,在這陰森狹小,滿地玄冰之地,他竟能施展此種刀法,當真更是令人可驚之事,腰腿間若無過人的功夫,在這裡莫說施展地趟刀法,便是大步走路也要一跤滑倒。

  三柄長刀,化做三團瑞雪,將四下寒冰冷霧,絲絲劃破,化為飛絮。他三人其中無論是誰單獨一人,已令人難以抗敵,何況三人聯手,上下縱橫,配合無間,縱是少林、武當的掌門,也未見能與這三人戰個平手。

  但三團刀光中的魁偉身影,赤手空拳,遊走在這三柄長刀間,竟似游刃有餘,不但未曾落在下風,且仍攻多守少。只見他每揮一掌,都帶起一陣強勁絕倫的掌風,武功之高,功力之深,竟是任無心行走江湖以來前所未見。

  有時對方一刀劈來,明明躲無可躲,但他隻身子一倒,便輕輕躲過。以任無心如此目力,竟也瞧不出他身法如何變化,自也更瞧不出他的武功來路。

  任無心默數當世武林高手,自己縱不認得,亦有耳聞,這人影既非南宮夫人,更非蘭姑。但除了這兩個女中異人外,他還想不出世上誰有這般深厚的功力,怪異的身法。

  就在這剎那間,黑衣人似也自知不堪久戰,勢必孤注一擲,竟將那三柄長刀織成的刀網,漸漸縮小。眼見他三人刺出的鋒芒,似已都要在那人身上交叉刺過,但他卻偏能在間不容髮時,自刀網寒芒中漏出。若非黑衣人變招迅急,長刀竟生生要相互刺在對方身上。

  任無心越瞧越是心驚,他知道這般近身搏鬥,情況更是凶險,隨時隨刻,俱可判出生死勝負。只是他雙方俱不認得,也不知哪方是敵,哪方是友,甚至雙方俱是敵人亦未可知。是以他自也不便出手相助!

  只是他借箸代籌,卻不禁在為那三個黑衣人暗暗奇怪,明是敵強我弱之際,本不該施出此等近身肉搏的招式,何況對方以空手入白刃,黑衣人本該以奇長的刀鋒,逼得他不能近身方是,但這三人卻主動逼近了對方赤手能及的範圍之中,但瞧他三人招式之毒辣,又萬不會是經驗淺薄的生手,莫非是鬥得著急,心已亂了?

  心念轉動間,他突然發現刀網中那魁偉的人影,掌力雖凌厲,但招式間竟似時有破綻之處。黑衣人近身肉搏,正是專攻這弱點而發。要他在快打快攻的情況下,不能以雄渾的掌風,彌補招式的破綻。用心之凶狡狠毒。連任無心都未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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