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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險谷劍影

  雙帆張風,船行快速,到東方曙色微露已抵達岳陽岸邊,長髯老者送夢寰、霞琳登岸,回頭看,那四隻梭形快艇,如飛而來,左面一隻快艇上後面繫著夢寰、霞琳原乘小舟,長髯老者直待那小舟靠岸後,才拱手作別,笑道:「老弟多珍重了!」

  楊夢寰想說幾句感謝的話,還未開口,人家已跳上大船,揚帆而去,四隻梭形快艇,緊隨後面,不大工夫,已消失在茫茫煙波之中。

  楊夢寰檢點小船上隨帶衣物,果然絲毫未動,略一收拾,和霞琳棄舟而去。

  這時天色尚未大亮,行人絕跡,兩人展開輕功飛縱身法,快逾狂奔怒馬,不過一頓飯工夫,已走了二十多里,抬頭看,只見三面淺山環抱著一座小村,村前面一溪清流,水聲潺潺,村西邊山根下,佳木蔥蘢中隱現出一堵紅牆,楊夢寰遙指那紅牆笑著:「那紅牆中就是寒舍,家父二十年前自宦海隱退,就在這東茂嶺安居了下來。」

  霞琳轉頭一笑,答道:「這地方很好玩,我們沒事的時候就到那條小溪裡去捉魚好麼?」

  兩句話,聽得楊夢寰臉上變色,心裡一陣疼痛,表情獃滯,半天說不出話來,眼前立即湧現出兒時和表姐玉絹捉魚溪中的情景,玉絹比他大三歲,很小就死了父母,夢寰母親以姑媽身份收養了玉絹,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日夕一塊兒遊戲玩耍,玉絹對夢寰愛護的無微不至,夢寰對玉絹那更是言聽計從,從牙牙學語到略通人事,吃飯讀書一步不肯離開,玉絹秀慧過人,在夢寰小心眼裡成了天人,赤子心中情苗早植,當夢寰八歲被一陽子帶到玄都觀中學藝,這一別就是十二寒暑,雖然這期間楊夢寰也回來過兩次,但這兩次他都是同師父同來,小住兩天就走,和玉絹見面談話的機會實在太少了,第二次回家是前年,那時楊夢寰十八歲,玉絹已二十一歲,小丫頭變成了大姑娘,愈覺著嫻雅秀逸,他趁夢寰初回之夜,一陽子和姑丈在客廳挑燈夜話,差小婢銀瓶請表弟會晤深閨,兩個人都大啦,見著面都有點兒靦腆忸怩,相對無言,默坐良久,最後還是楊夢寰吞吞吐吐說出來想念深情,玉絹含羞流淚勸表弟用心學習武功,她說:一陽子世外高人,能遇得這樣好師父千載良機,不要為想念她而分了心神,不管楊夢寰那一天藝滿還家,十年,百年,她都會耐心等待。這句話未曾說出以身相許,楊夢寰聰明人,那裡會不明白。

  半宵清談,許下了山盟海誓,第二天楊夢寰又隨恩師回玄都觀去,如今和霞琳一道回來,恐怕要引起玉絹誤會──他想的神往,站在那裡忘了走路。

  沈霞琳看夢寰停步出神,覺著奇怪,走到他身邊叫道:「寰哥哥,你在想什麼?」

  楊夢寰低頭看她勻紅嫩臉上滿是關懷神情,心裡又是一跳,淡淡笑道:「我在想師父──」

  話未完,霞琳接道:「嗯!還有我師父,將來我投在崑崙派門下,就不能再叫他師父,那要叫什麼?」

  夢寰笑道:「叫師伯。」

  沈霞琳點點頭,又是一笑,跟在夢寰身後,向那堵紅牆走去。

  兩人越渡了小溪,又穿過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環繞中出現一座莊院,大門橫題著,「水月山莊」四個大字,一個五旬左右老僕正在打掃庭院,回頭看見夢寰,高興的丟了手中掃帚迎了上來笑道:「少爺回來了!老爺昨天還提起少爺,明天正好是娟姑娘的週年忌辰,你們從小在一起長大──」

  那老僕話還未完,楊夢寰已聽得全身冷了半截,轉頭問道:「楊福,你說什麼?我娟表姐死了?」

  楊福搖頭嘆氣道:「皇天無眼,可憐如花似玉的娟姑娘,她倒比老奴先死了?」

  楊夢寰打個踉蹌,抓住楊福右臂問道:「她怎麼死的?」

  楊夢寰功力深厚,此時驟聞噩耗,寸心痛碎,不覺抓住楊福右臂,老僕人那裡還承受得住,只覺骨痛欲裂,鼻涕淚水一齊流,如何還能答得出話,霞琳站在一邊,看的又擔心又難過,她本是嬌稚無邪的大孩子,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解才對,瞪著眼站在一邊發愣。

  這當兒,大廳中走出了一個長衫福履,氣度高華的老者,留著雪白短鬚,出了廳門,厲聲喝道:「寰兒快些放手,你瘋了嗎?」

  這一喝,楊夢寰由神智昏沉中醒過來,轉頭看父親背著手卓立廳外,鬆了楊福,拜伏地上道:「孩兒給爹爹請安。」

  老者先問楊福道:「你受傷了嗎?」

  楊福用袖子擦下臉,強笑道:「不要緊,老奴還撐得住。」

  老者點點頭道:「你去休息一下吧!」

  楊福答應著退去,那老者才看著跪在地上的楊夢寰道:「你二十歲啦,怎麼還這樣莽撞,我要再遲出來一步,楊福一條右臂還要不要?」

  夢寰又叩頭道:「孩兒驟聞娟表姐死訊,一時情急失常,實非有意。」

  老者嘆息一聲,道:「娟兒正當青年,死得的確可惜,我和你娘都已盡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豈能挽回,你起來!」

  說完話,一眼看到霞琳,又低聲問道:「那白衣少女是誰?」

  夢寰起身道:「是兒師妹,她叫沈霞琳,兒奉師父令諭送她到崑崙山去!」

  說話間,霞琳已經走過來,夢寰低聲對霞琳道:「這就是家父。」

  沈姑娘嬌喊一聲:「伯父。」

  便盈盈跪拜下去,老者含笑還了半禮,道:「沈姑娘快起來,怎麼可行這樣大禮。」

  霞琳叩個頭站起後,也不知說什麼話,望著老者一笑,退到夢寰身邊站著。

  夢寰的父親,叫楊璋,本是明武宗年間御史,因宦官劉瑾弄權,乞休歸田,隱居在岳州東茂嶺,建「水月山莊」閉門讀書,夢寰四歲時在溪邊玩耍,被一陽子看見,認為是天生異質,惟恐被別派中人發現帶走,隨借化募之名,求見楊璋,楊璋見一陽子仙風道骨,知非常人,隨延入客廳待茶,兩個人愈談愈投機,訂做方外之交。此後一陽子每年總來「水月山莊」和楊璋盤桓幾天,漸漸的楊璋知道一陽子是位博通六藝,胸羅萬有的奇人,一陽子四顧「水月山莊」時,楊夢寰已經八歲,一陽子直告楊璋,說夢寰骨奇神,清秀逸不群,非宦海中人物,楊璋笑道:「我厭倦宦海生活,才隱居在此,根本就無望子成名仕途之心,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收他做個徒弟如何?」

  這句話正對著一陽子心意,也不再虛偽客氣,立時一口答應下來,二天後就帶著夢寰回玄都觀去,十二年盡授所學,為武林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締造了一段纏綿感人的情史,此是後文,暫且擱下。

  單說楊璋帶楊夢寰和霞琳進了大廳,落座後問道:「你師父這一次沒有同來嗎?你準備那一天再回玄都觀?」

  夢寰答道:「師父命弟子回家侍奉爹娘,一月後,送師妹西行到崑崙山拜師,不再回玄都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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