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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沈氏姐妹既有所备,警惕在心,就不会教人如愿了。

  沈如婉不待乃姐活落,早已一式“飞燕穿柳”,够快,够准,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然正好扭住了对方的肩膀!

  沈如娴随后而至,她说:“阁下,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为何这般的看不开呢?”

  那个人看起来有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长相也颇斯文。

  但是,行动迟缓,双目无光,显得已然缺失生机活力。

  他抬头看了沈如娴姐妹一眼,然后叹息一声说:姑娘,你救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用为,我死意已决。”

  “什么事情会有这般严重?”

  “说了无地自处,徒惹笑话。不说也罢!”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堍西桥畔泪!”

  “我幼读圣贤之书,这点也是了于心胸。”

  沈如娴脸色一正,说:“那你上无高堂?”

  “有。”

  “你下无妻儿?”

  “有。”

  “这就对了。”沈如娴言严词正,声色俱厉地说:“你若一旦轻生,那高堂由谁奉养?那妻儿何人抚恤?”

  “就因为无颜再相见高堂老母,也无脸面对妻小儿女。”

  “听你之言,似乎是做出了很大的错事?”

  “是的。”

  “做错了事可以设法补救,或者立志悔改。”

  “奈何补救不了,正是悔恨万分,才在此自寻了断。”

  “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说来听听,或许我们姐妹能够帮你。”

  那个青年人又刻意地、个别地看了“黑白双娇”一会,然后摇摇头说:“多谢二位姑娘好心,但这种事你们是帮不下我的。”

  “何妨先说说看?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救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既然死意已决,又何必怕人笑你?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向阎王报到的时刻!”

  “好吧!”那个人沉吟了一下说:“敝人姓梁,名公适,虽然称不上‘十年寒窗’,虽然也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地步,但是,我性喜读书却是事实。

  “成家之后,就在长街上的一家泰祥绸缎庄担负账房之职,多年来倒还胜任愉快,安居乐业。”

  他略一停顿,又继续地说了卞去:“上个月,记得就是上个月的今天,不才我一连有三天的假期,东家为了慰劳,为了奖励,还特别赏下三个月的薪金。”

  梁公适喘息了两下,吞咽着一口律液说:“大凡经营门市零售生意的,多半注重夜市晚场,是以从业人员,都是晏起晚睡,每日卜午总要到辰时才肯起来。

  而那天,我一直睡到巳牌时分,尚埋在热被窝中打呼噜,可是,耳朵中却听到前面客堂中有人大声小声地在吆喝了。”

  “我虽然恍惚,我虽然迷离,但并未熟睡,还分辨得出那是我知友严子厚……”

  “啊!是他!”沈如婉不自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梁公适抬头望望“黑娇女”,疑惑地说:“二位认识严子厚?”

  沈如婉又脱口地说:“还有他父亲严应信!”

  “哦!这……你们……”

  “我们只是认识。”沈如娴淡淡地说:“你继续说下去吧!”

  “好的。”梁公适的精神似乎好转了很多,他说:“那我就以当时的口吻和情景重复它一遍!”

  十一月初十,冬至刚过。

  严子厚在家闲着无事,实在感到无聊之极,他就踱出大门,习惯地去了泰祥绸布庄。

  见梁公适不在店中,经过探询,里面伙计告诉他对方休假在家,不由喜上心头,立即兴冲冲地赶去对方家中。

  跨入门槛,步进客厅,可是,客厅里空空荡荡,一不闻声息,二不见人影。

  严子厚意会在心,他对梁公适家境一切非常的熟悉,这个时候,老母在后堂念经礼佛,娇妻在厨房烧饭洗衣,孩子尚在学堂上课未归,而梁公适本人呢?不猜也知,必然是抱枕拥被,隆中高卧,仍在贪恋着那永远也睡不饱的懒觉,因此,他当然要大声地嚷嚷了。

  “梁夫子,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梦黄粱,会周公?”

  有一年,城中一间私塾的先生患了感冒,身子不适,就情商着请梁公适去代教一个月的书,自此以后,有些人管叫他为“梁夫子”。

  “唔唔……”

  梁公适实在舍不得离开那甜美的梦境,那暖和的被枕,他转了一个侧,翻了一个身,依旧赖在里面不肯起来。

  “有人说:‘太阳晒到屁股。’又有人说:‘日高三竿’、这些话都是形容赖床或者起得晚的人说的,但是对你还不够看,更算不了什么?日正当中了呢!快起来,快起来!”

  严子厚的年纪小不了梁公适多少,而两个人的性情也相差无几,是以结成好友,不比羊左,也赛管鲍。

  平日经常天南地北,有时在相互研讨,有时则彼此抬杠,絮絮侃侃,滚滚滔滔,总是谈个没完。

  如今,得悉了梁分适休假在家,他焉肯放过这次机会?因此,登堂入室,昂立床前,怎容得对方再超然物外,自封在黑甜之乡?

  他也读了一大堆的书,大概是前世积德,今生祖上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虽然由他父亲掌管着,但是,养尊处优,饱食暖衣,不像梁公适之苦学,以故赋闲在家,玩岁歇日,成了一名膏粱子弟!

  “扰人清梦,有伤天和。”梁公适睡眼惺松地说:“我拜托你,再让我睡一会行吧?”

  “不行?”严子厚斩钉截铁地说:“再不起来,当心我拿冷水来浇你。”

  “唉!”梁公适一头拗了起来,披衣下地说:“交友不慎,贻害无穷,真是悔不当初,起来就起来吧!”

  果真是交友不慎,贻害无穷,差一点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连性命也给赔进去了。

  严子厚等待着对方一切都弄舒齐了,他说:“走!我请你喝茶,我请你吃饭,然后再聆听‘冬烘先生’的宏谈崇论。”

  “你这是褒我?贬我?还是捧我?烦我?”

  “各尽其份,一半一半,你书读得比我多,但是,就因为书读得太多了一点,则变成迂腐了,变成固执了。”

  “咳!这叫立场不同,观点不同,”

  “别立场了,也别观点了,喝茶吃饭总是谁都一样吧?相同吧?”

  梁公适笑笑说:“当然,民以食为天,物无粮水则无以为命。”

  “那走吧!我们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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