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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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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降龍就更納奇了,直翻眼睛。江苞卻拉了他一下,說:「走吧!咱們白來啦!」伍降龍卻忽然望著謝琴一陣獰笑,說:「小兄弟呀!你可別跟我耍這手兒呀?得啦,講點交情吧!跟著我上一個地方玩去吧?」 謝琴卻發著怔,又像害羞似的,只是瞪著吳三貴。吳三貴站起來,說:「這位老爺要帶著你去玩,你就跟去吧!」謝琴喜歡得笑說:「我還用換換衣裳啦?」 伍降龍卻用亮眼睛看著他的神色,江苞卻又拉說:「走吧!走吧!帶著他幹嗎?滿不對,咱們猜錯啦!別再弄得教人在暗地笑咱們!」伍降龍卻依然盯著謝琴,並說:「誰心裡在笑我,我可能看得出來。」 謝琴卻還是聽著,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既發怔,有發怯,可又不敢叫人帶著出去玩。飛鈎伍降龍的兩隻尖銳的指爪,就如同一對鐵鈎,只要抓住了人,人就跑不了。然而這時他失望似的,倒背起手來;翻著眼睛,泛思了又好大半天。剛才的緊張空氣,完全渙散了。旁邊癩子盧大跟吳鐵肚又談起閒話來。 吳鐵肚說:「怎麼樣啦?劫皇綱的那個案子還沒破嗎?」 盧大說:「咱那兒知道,只聽說天津府的賽秦瓊快要來了。大概那個差事,還得在北京辦。」 吳鐵肚呶呶嘴說:「北京,有飛鈎伍老爺,還用得著別人來插腿嗎?這件功勞難道都要來爭?我想用不著,伍老爺要是為難,別人可就更不行啦!伍老爺是天下第一!──現在有伍子胥的鋼鞭,還用得著秦瓊的鐧嗎?」──他這話自覺說得很俏皮,把伍降龍捧得可以。 伍降龍轉過身來說:「吳老弟,你們鏢行的人眼皮兒雜,看見什麼告訴我一聲!」 吳鐵肚受寵若驚的說:「一定一定!我今天就出門給你們找去,我也不管那個強盜是怎樣的三頭六臂。」 伍降龍說:「話既說到這兒,咱們是一家人,現在這兒也沒有外人。幾個小孩子我也都看過了,倒都是老實的孩子,他們聽見也不要緊。就是,我告訴你──這件案子已經將輔侯爺輔大人牽掛上了,原因就是那批皇綱,全都是自西洋採辦來的珠寶翡翠;是為皇宮內院,裝設百寶鑲嵌的屏風之用的。御用之物,想不到竟遭盜劫;昨晚更於輔大人的深宅之中發現……」 說到這裡回頭看了一看,又低聲的說:「按王法講,輔大人有私匿大內珍品、窩藏劫綱大盜之嫌。然而輔大人明白,這是有仇人往他的家裡栽贓,意圖陷害他家受滅門之禍。因此輔大人在家中發現了那種不知從那兒來的怪異之物,立刻就報了御史衙門、順天府衙門,跟我們衙門。幾位正堂全都是半夜去的,會同檢驗無訛,確屬外來飛賊移臟;輔大人並趕寫奏摺,稟明皇上。心明眼亮,正大光明!他又是開國元勳,世襲功爵,汗馬功勞,立過不少,結果竟沒有受一點兒處分。皇上聖明,毫不見罪,只敕拿賊。這麼一來,我們才真正忙了起來。………」 他說到這裡一指猛霸王江苞,又接著說:「江老師跟輔大人在外多年,輔大人作過河南總督、川陝總督,還作過江淮總督。一輩子捕盜緝兇,得罪過什麼綠林豪傑,結下過什麼仇家,他自己全都知道,並且還都認識。如今的這案,分明是那強盜不為劫綱圖財,只為得寶栽贓,他必是與輔大人的家裡有不共戴天之仇無疑。並且輔大人也明白,當時就想起來了,斷定那劫綱之密,必非一人;尚有黨羽,隱身在戲班裡。說實話我們現在才來捉拿。……」 這些話一經說出,把聽的一些人,連吳三貴、吳鐵肚、七頭、謝琴等等的人,站在那邊聽了半天的紀湘娥,全都嚇得臉色蒼白,都呆呆的說不出一句話。 伍降龍特意的把謝琴看了看,遂傲然的說:「這些事早晚瞞不住人,不然我明說了,叫大家全都知道。還告訴你們說,我伍降龍要在五天之內破案,破不了案我就摘下這頂官帽,永不在衙門當差。二十年的名聲我扔啦!可是我也得跟那兩個或是三個賊人鬥,直到他掉了頭,或我進棺材,入土!」 吳鐵肚說:「有了伍子胥,還找不著楚平王麼?有降龍羅漢濟顛僧,還拿不著華雲龍麼?伍老爺既說是有賊藏在戲班裡?那好,鏢店我也不去啦!今天我就去幫您查一查戲班。現在京都的戲班兒有:五福班、昇平班、全祿班、高陞班。我跟我爸爸,全認識他們。倘若查出有個帶著賊味兒的人,我當時就把他抓住,送到您的衙門裡!」 伍降龍點頭說:「好,好,老江!癩子盧大!咱們走吧!在這兒打攪了半天,實在對不起!」說著他三人往外就走,吳鐵肚趕緊往外去送。那伍降龍臨出門的時候,還回頭向謝琴看了一眼。 吳鐵肚把那三個人送到門外。然後,他腆著大肚子洋洋得意的回來,喜歡得笑的要閉不上嘴,自言自語的說:「行啦,到了咱們出名走運的時候啦!只要拿住賊,伍降龍跟江苞都得佩服我。作了官,發了財,買上一座大宅子,就他媽的不在這兒住啦!」他向他的媳婦又喝一聲:「快給我舀洗臉水去!」說著他就回屋裡去了。 這時七頭胡華官又把街門關上,趙華五,秦華奎等人還要喊嗓子,謝琴又拴起那桿花槍,要再練習。吳三貴卻急得直跺腳,大聲嚷嚷說:「還喊什麼?還練什麼?你們還想學戲麼?算了吧!我也不教啦!我連唱帶教三十多年,混到如今,窮得只差點沒光屁股。平日不犯法,不得罪人,想不到今天差官也來了,捕頭也來啦!幸虧還沒把我跟你們全鎖走。可是你們剛才沒聽人家說麼,有賊藏在戲班子裡啦!難道你們都沒有耳朵?都沒聽見?還想唱戲啦!還要腦袋不要啦?……」 他把幾個徒弟說得全都發怔,不言語,就都彷彿釘在那兒啦!那吳鐵肚在屋裡匆匆忙忙的洗過了臉,連辮子也沒重新編,穿上了一件夏布大衣褂,連鈕子也顧不得扣,拖拉拖搭的向外就走,吳三貴趕緊問說:「你要上那兒去呀?」 吳鐵肚說:「我訪一訪去。」 吳三貴嘆息,說:「咳!你還去訪什麼呀?別多管閒事兒啦!別再踩一腳屎,閒事沒管成,再惹出漏子來,那可就要賠上我的老命啦!輔大人你惹得起麼?」 吳鐵肚卻跟他爸爸發橫說:「我是要幫助輔大人去捉賊!」 吳三貴說:「咳!賊咱們也不敢得罪他一點呀!你也不想想,賊既是敢劫皇綱,又敢到輔大人的宅裡去栽贓,還能夠是個好惹的麼?別說賊咬一口,入骨三分。萬一那個賊正是咱們的同行,不捉住還則罷了,要是捉住,叫他恨上了咱們,還不得反咬一口,我勸你,千萬別出門啦!還是在家忍著吧,連鏢行也別去啦!咱們就關著這兩扇大門,我的戲也不想教了,過幾天叫這幾個孩子各去尋生路。我們受窮,挨餓都得認命!省得天天嘔氣,還說不定什麼時候大班頭就闖進門來,叫你提心吊膽。」 吳鐵肚卻那裡肯聽他爸爸的話,就把嘴一撇,說:「老胡塗剛才跟人家亂七八糟說的是些什麼話?琴官是新來的,那用得瞞人,豈不顯得倒是無私有弊?我要不出去晃搖晃搖,幫助人家去破破案?咱們這裡,你當飛鈎伍降龍就能放了心啦?以後你就閉門家裡坐,還許禍從天上來呢!」 說著氣忿忿的已開了大門,又回首向謝琴瞪眼說:「琴官你這小子可別跑!我要不是看你這一手指頭就能戳死的軟蛋包,我真得疑惑你啦!反正你決不是個好東西,等待會兒我回來,我再審你!」腆著大肚子就走了。這裡一些師兄弟們都瞧著謝琴,謝琴只受了委屈似的,低著頭擦眼淚。 吳三貴走一走嘆一口氣,自己去關上了門,然後回過身來,說:「孩子們!你們也都歇去吧!都別著急,誰叫遇著了這事,這不但是咱們倒楣,所有的戲班,都算倒楣啦,飛鈎伍降龍硬說咱們這裡有賊。不錯,咱們唱賈家樓,去程咬金的武二花劫過皇綱,貪歡報的浪裡白條張順,還殺了那麼些個人呢。可是那是戲呢!真賊,咱們誰做過呀?可是現在就算叫人訛上啦!想起剛才伍降龍說的那話。我現在還直打顫,沒法子!大概是咱們師徒到了緣分啦!」 他的眼圈兒直紅,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嘆息,就回到了他的屋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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