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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彭二不叫他干事,说:“干什么呀?镖头还是好人干的吗?你就安心学习武艺吧,武艺是为护身,是为帮助人,不是为刚学了几手儿,就去拿他欺负,混饭!”

  彭二对刘得飞感情有如父子,而亲敬有如兄弟,有时,感动得刘得飞都几乎要哭。彭二的名气是一天比一天低,时运愈来愈劣,最近他因为管闲事,在衙门押了他半个多月,出了狱就害了病,为去治病,又恰巧有个同去治病的人,丢了银子,硬说是他偷去的,气得他病势日重。韩金刚是到外省出差去了,钱也不能再派刘得飞要。他还有个穷干妈呢,八十多岁了,最近死了,也是他给发葬的。幸亏这一个月,刘大脖子还没来要钱,可是那追魂枪吴宝,却不断的向他们师徒寻衅,就在院里大声嚷着,什么他妈的玉面哪叱?他也配!带着个什么他妈的徒弟?也能算这镖店的人?一个月之内,我叫他们滚开,不然,我拿枪把他们连师傅带徒弟,全都挑出去!”

  刘得飞听了,忍不住气,当时由壁间摘下来宝剑,就要出屋跟吴宝去拚,彭二却一伸手就将他拦住,脸上毫不动气,说:“合得着吗?这话又不是天泰镖店的掌柜说的,若是掌柜说的,咱们师徒当时就走。他可不行,我不认得他,也不愿跟他一个小辈怄气。我在这儿吃定了,住定了,可也不跟他还手。就等着他来拿枪把咱们挑出去,等他挑的时侯再说。”

  师父能忍这个气,刻得飞可实在忍不了。但又不敢不听他师父的话。他天天在气忿,忧急,感动之中生活;同时遥遥的仿佛还有一点渺茫的相思,在牵系着他的心,他就只有加紧的日夜不绝练习功夫、武艺。

  这天,吴宝真的手持着“追魂枪”挑他们来了,站立在屋门外,把刘得飞叫出去,说:“你们该让让屋子啦,我家里的人要来这儿住,我已跟掌柜的说了,他也叫你们今天就走。本来,你师父有两年都没帮着镖店作买卖,他还算这儿的什么镖头?你,这儿更没有你的份儿。走!不是我追魂枪吴宝不懂交情,是你们看不起我,成心在我的眼前穷腻,想耍无赖!”

  刘得飞当时脸就紫了,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还是不敢不忍气,最令人难堪的是镖店里那几位跟彭二相交多年,跟刘得飞也很熟的人,现在没有一个给从中调解,却全在袖手旁观,刘得飞的肺都气炸了,可还极力的忍耐着,说:“我师父现在屋里病着起不来,等我们见着掌柜的再说,好不好?”

  吴宝却说:“掌柜的上保定府收账去啦,十天也回不来,我就是掌柜的。”

  刘得飞却忍不住大骂道:“你也配!”

  只这么一句,招得吴宝当时就抖起了他的追魂枪,瞪著眼说:“好吗!你竟敢骂你吴大太爷?”

  刘得飞说:“你妈的狗屁爷!”

  此时,毒蛇似的长枪就向着他刺来,他却疾忙躲进了屋,吴宝因为自己是个使长家伙的人,得防着屋里地方窄抖不开枪,所以不能追进屋里,只站在门外暴跳如雷的不住大骂,用他那杆“追魂枪”向门框上直扎,这时,刘得飞已忿怒的自壁间抽出了宝剑,三尺青锋,光芒闪闪,可是病卧在炕上的彭二忽然一滚身下了地,连鞋也没穿,只光着袜底。刘得飞着急说:“师父!你还是躺着吧!我学了武艺是为干什么的?能够眼看着叫这么个人,这样的欺负咱们?”

  他执剑正要出屋,他的师父玉面哪叱早已抢先出去了。

  吴宝的追魂枪,见了彭二反倒不扎了。彭二此时虽然带着沉重的病容,可是因为一振奋,精神依然十分的畅旺,双目一瞪,两年来也没这样发过脾气,他说:“吴宝!你也是走江湖的,就是不明白江湖义气,也不应任意凌人,我彭二从来没得罪过你,你可是欺我太甚?”

  吴宝说:“这话你说不着,现在这个镖店,作买卖只仗着我一个,你跟你那徒弟,咱们没交情,你们为什么白吃?”

  彭二一笑,点头说:“这行,由现在起,我就不吃柜上的饭,不要一个钱。”

  吴宝摇头说:“那也不行!”

  彭二瞪着眼说:“什么不行?”

  吴宝拧枪说。“立时我就得用枪把你们挑走!”

  未容他的枪刺来,彭二就一个箭步跳跃过去,要徒手去夺他的枪,但吴宝的身手也颇漂亮,身向旁闪,枪反扎来,他的枪,无怪名叫“追魂抢”,的确是狠毒而且疾快,幸亏彭二也闪得疾速,同时刘得飞手抡宝剑来帮助他的师父,那枪尖才自彭二的脸旁扎空。彭二趁势急急的退后,刘得飞的宝剑抵住了追魂枪,剑似青虹闪闪,枪如梨花乱坠,交手了三四合,吴宝就觉出刘得飞这小子,剑法高低且不说,力气是非常之猛,他可是有点着急,心里不得不打一打算盘了,因为他欺负彭二,原是因彭二尚有一点虚名,打了他,也可以给自己愈增名气,可是彭二这个徒弟又不好惹,万一吃了这怔小子的亏,那可是“弄巧反拙”。此时彭二虽向刘得飞斥道:“得飞!你快躲开!我还行,今天还是绝不用什么家伙,非跟他拚到底不可。来!姓吴的,你的枪自管再来!”

  吴宝却冷冷的笑,双手持枪,眼晴不单盯着彭二,还得时时的溜着刘得飞,因为这小子未必真听他的师父的话,这小子的力大,猛勇,宝剑仿佛也很沉。

  现在彼此在虎视耽耽,相持未见胜负。在旁瞧热闹的人,这时才过来解劝,可吴宝仍然不下台,他说:“众位哥儿们,你们给做个见证,我要跟姓彭的拚到底,我要是不把他挑出去,我就自己滚蛋,好在我是个保镖的,他也是个在江湖混的,谁也不算欺负谁,只凭的是各人的武艺、功夫,我虽是力壮年轻,他可也不老,我们的身材又一般高……”

  吴宝的这话倒说得真对。

  因为二人的身材和肥瘦,几乎是一个样,要是只看后影,真分不出来,都是腰细膀宽的一条好汉,不过,彭二有些黑胡子,又因为病。所以是削瘦枯黄,不象吴宝的脸那样黑中透着紫,当下吴宝表明了并不是欺负彭二,只为是叫他走开,同时又说得“拚到底”,可是不跟刘得飞干,因为“合不着”,“他不配!”

  旁边的人又劝着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或是约订个日期再比武?现在先冲我们的面子,再叫他们在这儿住一天?”

  吴宝还没有还言,彭二却先大怒,他拍着胸说:“姓彭的不是怕谁,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走。我在这镖店十几年,我不忍得给这镖店惹事。吴宝,你要是不服气,今儿晚上咱们就订个地方?”

  吴宝昂然说:“订个地方?好!西直门外头高亮桥,你敢去吗?你可不能带你这徒弟,因为我不能理他。”

  彭二点头说:“好!就是高亮桥,慢说我这徒弟,我决不带他,若有个别人帮助我,我也不是人!”

  吴宝说:“好!一言为定了,晚上六点钟,不去就是胆小的鼠辈!”

  当下他把枪又掉了个花儿,忿忿的走了,那几个人也跟着一同走去了,这里彭二的怒气好象渐渐消散了,看了看他的徒弟,脸上现出一种很难过的样子。刘得飞赶紧一只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前去搀扶,就回到屋里。彭二常常的叹气,说:“想不到我竟受人这样的欺负。连病也养不了!”

  刘得飞就忿忿的说:“他是因为趁着师父得了病,才来欺负您;平常,他大概也不敢。可是师父,您老人家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您还照旧养你的病,今天我去,我到高亮桥去会一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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