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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此時俞秀蓮姑娘一定是安居在德家,德嘯峰有楊健堂等人保護,路上也不能再有舛錯,黃驥北已死,張玉瑾身受重傷恐亦不能活命。我也再沒有什麼懸念與啣恨的人了。只是南宮家中的叔父和嬸母,那晚微雨之下,自己被史胖子突然找去,對於兩位老人家雖曾留柬,但未及面辭,未免心中難安。」

  可是又想:「叔父嬸母對我的感情,向來就很冷淡,我走後他們老夫婦也必不甚關懷,家中又有些薄產,老的年事也不過高,一時尚不至有什麼使我不放心之處啊!」一面吃,一面想著,此時那麗芳小姑娘又笑顛顛地跑進屋來,他說:「李大叔你的飯若不夠吃的,可快跟我說,我再給你拿去,現在我爺爺和我江爺爺全都出去了,家裡就是我姊姊和我。給你拿過饅頭的事,我姊姊她也知道,她也不能告訴我爺爺。」

  此時李慕白已然吃完了一碗湯麵兩個饅頭,覺得十分飽了,便搖頭說:「不用再拿了,我已然夠了。」遂又乘機探問說:「小姑娘,你們家裡只是你爺爺和你們姊妹二人嗎?」

  麗芳小姑娘搖頭答說:「不,我還有一個哥哥呢?我哥哥都十九歲了。」說著,她掂著腳兒把手伸得高高的,說:「我哥哥有這麼高,也許比李大叔還高呢。」李慕白問:「現在他也在家中嗎?」小姑娘搖頭說:「不在家裡,出去有一個多月了。」

  李慕白又問:「為什麼事出去的?是往哪裡去了?」那小姑娘卻搖頭不語,臉上呈現出悽慘之色,咬著下嘴唇兒,搖著頭並不說話。李慕白知道楊小姑娘對於她家中的事必有難言之隱,遂也就不好再問了。

  那麗芳小姑娘等李慕白吃完了,她就將碗箸拿出屋去。待了一會,她又進來,將炕前那張歪斜的桌子依然搬到靠牆之處。這張桌子雖然是歪斜殘舊,但也相當的沉笨,可是那麗芳小姑娘竟像毫不費力似的,就將桌子抬起送回。李慕白的眼睛快,他早看出了,這位小姑娘不但是有些力氣,而且還像學過武藝的樣子。李慕白便不由暗笑了笑,本想要再問她幾句話,可是此時那小姑娘大概是觸起了她哥哥的事,所以不笑了,也不說了,轉身就走出屋去。

  這時李慕白更覺得詫異,覺得盟伯這個老友家中,一定是有些痛苦的事。自己長在這裡住著也實在不好,還是等著見了盟伯之後,趕緊離開這裡吧!此時天色已近中午,這屋子又沒糊著涼紗,十分悶熱。那麗芳小姑娘又進屋來,將地下放著的兩把噴壺拿走了,此時就聽見院中有轆轤的打水聲音。

  李慕白因在屋中熱不能耐,便推開那高粱桿紮成的屋門。到院中一看,只見天上飄浮著幾塊烏雲,由雲縫射下來的陽光,不但熱人,而且刺眼。這個院裡除了堆著些破花盆之外,在西南牆角還有一塊花畦,種著許多已開未開的粉白花兒。花畦旁邊有一眼井,一個比麗芳身材略高的穿著淺紅衣裳、白褲子、青弓鞋的女子,正在那裡攪轆轤打水。麗芳小姑娘將井水灌在噴壺裡,拿去澆花兒。那個打水的女子雖然背著身,只有一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背後,但李慕白已知道這一定是麗芳的姊姊楊麗英了。雖然論起來就是自己的侄女,但也不便走過去見人家,遂就轉身要進去。

  可是這時那邊的麗芳小姑娘卻一手提著噴壺,一手招點著叫說:「李大叔過來瞧瞧,我們種的這花兒好不好,」此時那個打水的姑娘也回過身來,向李慕白拜了拜,李慕白只得拱手還禮,同時看了姑娘一眼。只見這位麗英大姑娘,已有十八九歲了;年齡與俞秀蓮相差不多,長得雖沒有俞秀蓮那樣的秀麗挺拔,但也相當的清俊。李慕白不敢多與這位姑娘談話,只點頭說:「花兒種得確實很好!」遂就進到屋裡,在屋中又來回走了幾步,就覺得兩條腿發軟。暗想:若不多休養幾日,恐怕我還是不能夠出門走遠路啊!

  剛要再到炕上歇息,這時就聽外面「吧吧」叩打柴扉之聲,李慕白一驚,暗想:不要是官人搜查到這裡來了吧?遂就扒著窗紙破洞,向外去看。只見那麗芳小姑娘跑過去,柴扉開了,她爺爺瘸著一條腿,肩挑一個賣花的擔子回來了。

  李慕白這才知道,原來這裡的楊老伯是以賣花為業。看他那條左腿,不像是生成的殘廢。大概他當年也是一個闖蕩江湖的好漢,因為與人爭鬥,左腿負了傷,他才隱居此間,以賣花為業。只是他並沒有妻子,只有一個孫子、兩個孫女,孫子又沒有在家,這也未免太可疑了。此時就見那老頭把花擔放在院中,他回到北房裡歇息去了。這裡李慕白又躺在炕上歇息,猜想了一會楊家的情形;不過他也不大願意為人家的事多費心思,因為自己身邊的事都還未辦完。在此休養幾天之後,天涯海角,不定要往哪裡去,哪裡還有心腸去管人家的事呢!

  這時院中的轆轤聲、噴花澆水聲依然不斷。李慕白沉靜地躺了一會,不知不覺又昏昏睡去。及到醒來,天色就黃昏了。麗芳小姑娘又給李慕白送進來菜飯,是一碗稀飯,一碟炒黃瓜片,另外一個饅頭。麗芳小姑娘並笑著說:「我爺爺說了,一頓飯就給你一個饅頭吃,等明天再給你兩個,後天給你三個,慢慢你就能夠好了。」李慕白點了點頭,對於楊老伯種種善意關懷,他實在是感激,遂又向麗芳說:「你江爺爺回來了沒有,」

  小姑娘回答道:「還沒有回來呢。我江爺爺來了還不到三天,可是他老人家天天出去,夜裡才能回來。」又說:「今天早晨我聽江爺爺對我爺爺說了,他再住五六天要走了,也不知是一口什麼寶劍,他還沒取來呢!」

  李慕白聽了,不由一怔,就想:「盟伯江南鶴要在這裡取什麼寶劍?莫非他知道鐵小貝勒府中,藏著幾口世間罕見的寶劍,他要設法取去一口嗎?」李慕白絕沒有想到那老俠江南鶴是正在打算將他的那口平凡鋼鐵打造的寶劍取出,將要留在俞秀蓮姑娘之處,以為他們日後訂下的姻緣。當李慕白吃完了飯,便又躺在炕上歇息,少時即睡去。江南鶴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也不知道。

  到了次日,李慕白身體更覺得恢復了些,只是沒有盟伯江南鶴的話,他連屋子也不敢出。一連過了六七天,在這幾日之內李慕白不但沒見著江南鶴,並連那楊老伯也沒有到他屋裡來,他一個人坐在屋中炕上,覺得又熱又悶,每日三頓飯都是麗芳小姑娘給他送進屋來。除了送飯之外,有時江南鶴和麗芳的爺爺沒在家時,她也過來與李慕白閒談,李慕白不敢用正面的話去問她,只從側面探問她家中的情形,麗芳小姑娘才略略地吐露出來。

  原來她並不是那楊老頭兒的親孫女,大概她倒是原本就姓楊,她可是不曉得她的父親與這裡的楊老頭兒是有什麼關係。大概是在她三四歲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全都死了,是為什麼死的,她也不知道。後來她們兄妹三人便由這裡的老頭兒撫養,她並說:她家裡的事情,只有她的哥哥楊豹知道得最為詳細,只是楊豹也不肯對他的兩個妹妹細說。並因為此事楊豹才與她爺爺爭吵起來,在一個月以前出門,至今沒有回來。

  麗芳小姑娘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在眼圈裡亂轉,彷彿心裡十分傷感。李慕白就勸慰她說:「小姑娘你也不要心裡難受,你哥哥走了,一定能夠找得回來的。你的江爺爺會給你找的,江爺爺的本事大極了!」麗芳小姑娘點頭說:「我知道,江爺爺是有名的俠客,什麼人也打不過他,連我爺爺都怕他。我哥哥走了的事,江爺爺也知道了,可是江爺爺他說了,他現在沒工夫管我哥哥的事,非得等到把李大叔和俞秀蓮的事情辦完了,他才能去找我哥哥呢!」

  李慕白一聽麗芳小姑娘又提到俞秀蓮,這越發使他驚詫,就暗想:現在我被盟伯救出獄了,俞秀蓮大概是還在德家居住保護那裡的眷屬,但是我與俞秀蓮之間還有什麼事情可辦呢?別是盟伯也與德嘯峰似的,要給我們這兩個不能相近的人,勉強撮合吧?如果真是這樣,雖有盟伯之命,我也決不依從!

  這時麗芳小姑娘又說:「去年就聽我爺爺說,北京城裡出了一位俠女俞秀蓮,武藝好極了,她把吞舟魚苗振山都給殺死了,我跟我姊姊都要想看看這位俠女,可是我們還不知道,她原來就是李大嬸兒!」李慕白一聽,不由臉紅,便說:「哪裡的話,俞秀蓮是我的義妹,你們千萬不要聽別人胡說!」說完了這些話,麗芳小姑娘笑了笑,就出屋去了。這裡李慕白卻擔心江南鶴會給他和俞秀蓮強主婚姻,因此李慕白就想要趕快離開此地,索性離遠這些人,連盟伯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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