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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紀廣傑怒喊道:「好!你這道士竟要暗算我!」黑鬚道士又挺了劍逼近,也憤怒著說:「二百年來沒有一個人敢攜劍上山,你是哪處來的強盜?也敢冒充武當的傳人,看劍!」紀廣傑伸劍,又將對方的劍架開。身後忽聽屋門一響,紀廣傑趕緊又跳身閃開,就見東配殿中又走出一個年輕的道士,也持著寶劍奔過來,喝一聲:「走出去!」紀廣傑一面施展武藝,單劍敵住對方的二人,一面微笑著說:「既登到此山我便不走,武當山是我的外婆家。我倒要在此施展武藝,使你們這些舅子看看我!」他毫無畏縮,一口寶劍絞花變勢,紅絲劍穗隨著他的猿臂飛舞。

  那兩個道士雖然劍法也頗嫻熟,但是卻敵不過他,被他逼得直往後退,眼看要退到後院。就見從後院又出來三個道士,也一齊掄劍撲上紀廣傑,五口劍分前後、左右包圍了紀廣傑。紀廣傑一口寶劍前遮後護,左擋右擊,只聽腳步聲和劍擊聲越殺越緊。二十餘合之後,紀廣傑就變換了劍式,一面戰一面走。走到山門前,他就一聳身上了牆頭,那少年道士也掄劍追上牆去。紀廣傑就跳到廟外,反往嶺上走去。身後追來了五個道士,紀廣傑點頭說:「你們來!敢上來嗎?」他站在一座巖石上,向下傲笑著。

  那黑鬚道士和年輕的道士又挺著劍逼上,紀廣傑卻探下身用劍與二人爭持。戰了又十餘合,那五個道士誰也不能撲上這塊山石石。紀廣傑卻一手持劍護身,一手又扳著山巖往上走去。五個道士依然不肯退後,照舊前逼,並齊喊著說:「只要你把劍扔下,我們就放你隨便去走!」紀廣傑依然是狂笑著,退著身又往上走去,拿寶劍撩逗著那幾個道士。道士們此時都氣極了,就一擁撲奔過來。紀廣傑就將身遮住向上去的山路,挺劍與五個道士交戰,越戰他的精神越是振奮。那五個道士被他這口神出鬼沒的寶劍逼得簡直都不敢上前了。

  這時紀廣傑就聽身後起了鐘聲,嗡嗡地,彷彿兩三個鐘同時敲著,而且敲的很緊。紀廣傑就曉得山上又有人來了;他隨翻劍返身,轉往山上跑去。一來到這座更高的山嶺上,就見這裡巖石崎嶇,簡直沒有一點平坦的地方。

  在嶺後有一座廟,露出來廟脊和松樹,並有白雲在那松樹之間飄浮著,那嗡地震山的鐘聲就是從那裡散出。隨著鐘聲又跑出來兩個道士,全都提著寶劍。這兩位道士的年紀可不小了,一個有四十多歲,另一個鬍子已然蒼白。這位蒼髯道人很快就來到紀廣傑的近前,他把劍一橫,喊道:「休要再往前走!」嶺下那五個道士此時也追趕上來,他們見了這位蒼髯道士,都一齊恭敬地打稽首。

  那個黑鬍子的道士就指著紀廣傑說:「這人太可恨!他自稱是龍門俠之孫,過了解劍泉還不解下佩劍。我用好話勸他,他反倒兇橫起來,剛才並用惡語污蔑神尊。我們幾個人驅他也驅不開,他反倒往上走來。」那蒼髯道人一聽,便把紀廣傑從上到下打量一番,他就微笑著說:「想不到紀君翊還有這樣的孫子。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可不遵守山中的規矩!趕快把劍扔在澗裡,我領你到祖師爺面前燒一股香,求祖師爺饒你!」

  紀廣傑卻把劍一掄說:「你先把話說明白了!我問你,你們的祖師爺是誰?」蒼髯道人立刻面色變為震怒,說:「武當派的祖師是通微顯化張真人,難道你祖父沒告訴過你嗎?」紀廣傑傲然又問:「張真人現在還活著嗎?你請他出來見我!」旁的道士全都憤怒著,一齊掄劍說:「這人無理,二真人不必同他再說了!」

  蒼髯道人便冷冷笑著,說:「自從十年前鐵杖僧到這山鬧過一回,被我們仰仗祖師爺的靈光,將他打下山去之後,已沒有人再敢前來無理了。想不到如今又來了你這個初出世的小輩。我問你,你既是龍門俠之孫,你可聽你祖父告訴過你武當山有七大劍仙嗎?」

  紀廣傑卻微笑著搖頭說:「沒聽過,我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麼劍仙。即或有,我也要與他較量較量!」那蒼髯道人聽紀廣傑說出這些呆話,他就越發冷笑著說:「好個不知高低的小輩!我今天倒要替龍門俠管束管束他的孫子。但我先要跟你通下姓名,我就是本山七大劍仙的第二位楚劍雄!」紀廣傑說:「誰管你是什麼熊,咱們且一決雌雄!」說時一劍砍去。

  那楚劍雄急掄劍將紀廣傑的劍磕開,然後挽半花向紀廣傑的右腕削來。紀廣傑急忙將劍後撤,隨後一挑,想要將對方的劍挑開,但楚劍雄又將劍挽了個背花,向紀廣傑的頭部砍去。紀廣傑急忙將劍後撤,疾忙又橫劍去迎;兩劍磕在一起,噹的一聲巨響!楚劍雄的力大,紀廣傑沒有將他的劍磕開;急忙又退一步,改變劍勢去取對方。卻不料楚劍雄的寶劍舞起,一連三砍如連珠貫串,追而復追。紀廣傑不得不用力又迎擊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跑。

  楚劍雄從後趕來,紀廣傑卻驀地一翻身,寶劍平掄,要取楚劍雄的頸部。楚劍雄趕緊將身向下一伏,但頭卻揚了起來;寶劍推開了對方的劍,他斜走幾步,把劍勢轉換,又從右側去取紀廣傑。紀廣傑卻已跳在一塊巨石上,居高臨下,敵住楚劍雄。楚劍雄幾次往上撲,都被紀廣傑的劍給擋下來。

  此時紀廣傑更是驕傲,喝一聲:「道士,只要你能搶上這塊石頭來,我就扔下寶劍拜你為師!」楚劍雄怒喝道:「誰收你這樣的徒弟!」他那寶劍就如同一條蟒似的,前後左右,四方八面;並且騰起來撲上去,打算將紀廣傑打敗。但紀廣傑就站在這塊巨石上,寶劍向下探取,身體左右騰轉。楚劍雄的劍一來到,他就用劍給砍下去。無論對方使用怎麼的劍法,用多大的氣力,他也不許登上他這城堡一樣的巨石。他並冷笑著,氣得楚劍雄掄劍向那邊一指,那邊的六個道士一齊掄劍奔過來。紀廣傑便不得不跳下巨石,抖開寶劍去迎戰眾人。

  七口寶劍往來飛翻,又十數合,紀廣傑將那黑髯的道士砍倒。此時那觀中卻又嗡嗡地撞起鐘來,一霎時又來了四個持劍的道士;九個人一齊舞劍逼近紀廣傑。尤其是楚劍雄的劍法新奇,一步一步向前逼撲。紀廣傑自知不能招架,剛又刺倒了一個人,他轉身又跑;跑到懸崖之旁,卻尋不著向下去的道路。下面又是萬丈的深澗,有白雲在澗間飄浮著,也不知澗裡是水還是石頭。

  紀廣傑不敢跳下去,他只得返身;咬著牙,瞪著眼將劍舞成個花似的護著身。但見道士越來越多,眼前的劍光也愈覺得撩亂;顧左不能顧右,同時他的力氣也竭盡了。他就覺得眼前一發黑,一隻腳發軟,身子已不知往哪裡去了。緊接著又聽耳邊轟的一聲,覺著全身一陣奇痛,他就昏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他才覺著有人將自己抱住,將冷水沖洗自己的頭部。紀廣傑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青布衣褲的少年。面目有點熟,身材很高,看那樣子正是在縣城南關酒店前激自己來山比劍的那個人;也就是昨晚自己在酒店中題詩,旁邊有人稱讚「好詩」的那個雄壯少年。紀廣傑看著自己身上的跌傷,不算重;除了左臂和臉上之外,哪處也不痛。他便翻身跳起來,一把將那少年抓住,怒罵道:「好小輩!你騙我到山上來。」

  少年一托紀廣傑的腕子,下面又一腳,只聽噗通一聲就把紀廣傑踢到澗水裡去。澗水很深,紀廣傑的水性不夠,他掙扎著;露出兩次頭來,俱都被高處沖下來的水給淹沒。這站在山山石上的少年江小鶴,他又跳到水裡。他就像一條魚似的,優游如意,不費力就將紀廣傑拉出。按出了幾口水,紀廣傑又甦醒過來,看了看自己和對方全都跟水淋雞似的了。他也沒有力氣了,就躺在一塊石頭上,向江小鶴問道:「你姓什麼?說實話!」

  江小鶴微笑回答說:「我名叫高九華。」紀廣傑冷笑著說:「無名小輩!我還以為你便是江小鶴呢!」江小鶴回笑說:「我要是江小鶴,還能救你?此時你還在樹梢上掛著呢!」紀廣傑仰臉看了看,見上面有百丈多高的懸崖;懸崖中間橫生出許多棵樹木,白雲在樹梢上飄浮著,泉水從樹根下流洩著。紀廣傑倒很為驚訝,暗想:這樣的懸崖絕壁,我從上面失足跌下來,跌在樹上;這個人竟能從樹上把我救下來,也真是不容易呀,而且看他的拳腳很好,力又很大,水性也精通,必是位無名的好漢。隨就笑了笑,說:「我紀廣傑還沒遇見過你這樣的人,你簡直是雞鳴狗盜的一流!」

  江小鶴笑問道:「什麼叫雞鳴狗盜?你不要跟我轉文,我不認得字!」紀廣傑驚訝地問道:「莫非在酒店牆上我那詩後題詩的不是你?昨夜……那不是你?」江小鶴笑道:「什麼事你都推在我身上。我告訴你吧!我是從正陽縣跟下你來的;我的意思是想要跟你比比武藝,看你這捉拿江小鶴的人到底有多大本領。我知道武當山是不許佩劍的,如若佩劍上山一定要出麻煩,所以我才激你上山,為的是叫你與這些道人鬥一鬥。如今一看,原來你不行!」

  紀廣傑憤怒地坐起身來,斥說:「姓高的你住口!你敢是看不起我?剛才在山上吃虧是因我人單勢孤,我一口寶劍敵他們十幾口劍當然有些難。可是結果我身上並沒受一處傷,並且倒傷了他們幾個人!所以說起來今天敗的還是他們,並非是我!」

  江小鶴微笑著說:「總還是你的武藝不高。要是我,我的手中不必用兵刃;隨他們幾十口劍來撲我,我毫不畏懼,包管將他們全都打服。」

  紀廣傑冷笑道:「你不要信口胡說!你敢上山去與那一些道人鬥一鬥嗎?」江小鶴說:「他們並沒惹我,而且武當山是咱們內家聖地,我不敢在張三丰祖師的面前無禮。」紀廣傑哈哈大笑說:「你這話說出來不要叫人笑死?」

  江小鶴面上也現出了怒色,說:「我不可笑,可笑的倒是你!憑你這樣的武藝,也敢到處題寫捉拿江小鶴?只是江小鶴他看在你祖父龍門俠的名頭上,不願你在江湖上丟人罷了。不然他若找了你來,只須三拳兩腳,你紀廣傑輕則負傷,重則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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