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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紀廣傑一聽,突然跳將起來,雙手握著拳,用眼瞪著江小鶴。江小鶴傲笑著;紀廣傑忽然低頭一看,那鏡子般的澗水,照著自己的影子,原來自己滿臉的血跡;大概是剛才由崖上摔下時,被那些松枝刺傷的。紀廣傑兩隻手向臉上一摸,覺得十分疼痛,並且兩隻手部染了血跡。他便向江小鶴冷笑了一下,再不說話;由身上剝下來那件濕透了扯破了的小褂,就當作手巾,蹲下身去就用澗水洗臉洗身。然後假意地笑了笑,對江小鶴說:「朋友,今天你我不必爭吵。在正陽縣你偷錢幫助我放賑,剛才你又算是救了我,咱們兩人倒應交個朋友。至於誰的武藝高,誰的武藝低,那咱們以後再較量。現在你先在這裡等著我,我到山上取下馬匹。然後我招呼你,咱們一同回縣城,到我那店房裡談談,喝幾盃酒。你看如何?」

  江小鶴點頭說:「好!你去取馬匹,我就在山下等你。給你寶劍!」說時江小鶴攀著巖石上去,在一棵斜生著的大柳樹上把紀廣傑失落的那口寶劍取到手中,向下一扔,說聲:「仔細點,接著!」下面的紀廣傑一伸手,就抓住了劍柄。江小鶴一手援著樹,微笑說:「我在山下候你!」說時也就像一隻猿猴似的,攀崖登樹,很快地就上去了。

  紀廣傑仰面看著,心中也不禁欽佩,暗想:此人的身手敏捷,實在在我之上;如果他是江小鶴,那可實在有些棘手了!等那江小鶴沒有了蹤影之後,他也將寶劍插在腰褲帶上,攀樹登崖向上走去。但走了不到兩丈之高,他就見已無樹可攀,無巖可登,趕緊就又退步下來。心中十分著急,暗想:我若是爬不上去,即使不會在此餓斃,也要被那姓高的恥笑。於是,他就在澗邊的亂石之間跳躍著,往上走去。好不容易他才仰面看見上面有一處可以攀登的山巖,紀廣傑這才使盡了生平的本領,小心謹慎地爬了上去。

  到了上面,只聽水聲嘩喇地響,原來這附近就是解劍泉的那股瀑布。紀廣傑辨明了方向,在山嶺之間徘徊了半天,方才尋著他那匹白馬。仰面一看,高峰疊翠,白雲飄浮;紀廣傑又要抽劍再走上嶺去與那群道士廝殺。可是,他此時確實是身體疲乏,而且有幾處傷痕覺得很痛,他便向上狠狠瞪了一眼。心說:楚劍雄!你們那一群道士!今天咱們不必較量了。過兩天後,我再到山上與你們一決雌雄!他才忿忿地將劍收入鞘內,就牽著馬下山。眼看快到山下之時,他就騎上了馬,一放轡,得得地跑到山下。

  山下有一群綿羊,正在吃草,約有二百多頭,遠處看就跟一堆一堆的雪一樣。江小鶴牽著一匹馬,站在雪白的羊群之中,正跟兩個牧羊的小孩子在談話。紀廣傑就高高招手叫著說:「朋友!走吧!」江小鶴隨牽馬走出了羊群,來到大道上,他就上了馬。紀廣傑特別注意江小鶴鞍旁的寶劍和足下的草鞋。他微笑了笑,就說:「走吧!到我那店談談,在那裡我還有兩位朋友呢!」

  江小鶴點頭說:「好!」於是兩匹馬飛馳回到南關。這時劉志遠和蔣志耀正在院中乘著涼;劉志遠是眉頭緊皺,默默不語,蔣志耀卻在跟掌櫃談起閒話來。忽然黑白兩匹馬馳到;牽進了店門,紀廣傑和江小鶴二人都是渾身的泥水。尤其是紀廣傑,剛才出門時是那麼漂亮,現在卻是身上的衣服也沒有穿;臉上臂上全都是傷痕,並且好幾處還流著血。蔣志耀就直著他那隻單眼,問說:「怎麼啦?」劉志遠卻發著怔瞧著江小鶴。

  江小鶴從容不迫地將馬交給了店家,紀廣傑就把他向劉志遠引見,說:「這位是崑崙派的高徒劉志遠,外號人稱太歲刀,這位是我剛才結交的朋友高九華。」江小鶴帶笑抱拳說:「久仰!久仰!」劉志遠也不敢不裝出神氣來,也抱拳說:「豈敢!」

  紀廣傑看了大失所望,心說:我錯疑了這個姓高的,原來他確實不是江小鶴。隨即又給蔣志耀引見。蔣志耀翻著那隻獨眼,見江小鶴一表人才,便連連拱手,說:「就在院裡坐吧!屋中太熱!」他隨給搬了個櫈子。紀廣傑卻說:「我要進屋中換身衣服去。」劉志遠也要跟隨紀廣傑回到屋裡去。

  江小鶴卻趕緊過去拉住他,口中說:「劉兄請坐,咱們談談!」手指卻一用力,劉志遠就覺得骨頭痛,他又不敢喊叫出來,只說:「好!好!」腳步踉蹌,被江小鶴揪回來就按在櫈子上,他痛得頭上滾下來黃豆大的汗珠。

  江小鶴說:「天氣真熱,是不是?」劉志遠咧著嘴點頭說:「是,很熱!很熱!」江小鶴脫去了小褂,露著雄健的跟鐵鑄一般的身體。劉志遠便說:「高兄是從什麼地方來?一向作何生意?」

  江小鶴說:「我從江南池州來,沒有準行當,有時替朋友保趟鏢,有時教上一兩個月拳。到窮困無聊的時候,走在什麼地方,便在什麼地方拉個場子賣藝。在南北混了十幾年了,也沒有一天人缺酒飯,馬缺草料。現在我是來朝武當,走在山上不料見那紀廣傑兄與幾個道士交手,紀廣傑就被逼得出山崖上摔下來,我把他救了,我們兩人就交成朋友。」

  這時紀廣傑正換了一身米黃色褲褂,從屋中走出來,聽江小鶴說了這話,他就不禁臉紅,同時氣岔道:「高兄,你若沒有要緊的事待辦,我請你在此多住兩天,叫你看我再到武當山上,不但把楚劍雄和那些道士全都降服,並叫他們七大劍仙也得都向我下跪!」

  江小鶴微笑著說:「怕不能那麼容易吧!武當山是內家的祖師山,他們那些道士豈能沒有由三丰真人那時祕傳下來的武藝?七大劍仙,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可是我想決不可能像那般江湖上徒負盛名,自鳴得意的小輩!」紀廣傑面色更變,氣忿忿地說:「高兄,你能現在再同我到山上去一趟嗎?你看我再鬥一鬥那一群道士?」說時,他就想取劍再到山上去廝殺,卻被蔣志耀把他攔住,說:「有什麼話也得商量商量。山上的道士多,我們的人少,無論多大的英雄,不能不顧忌顧忌。這樣寡不敵眾的事,誰也不肯幹!」

  紀廣傑又忿怒地坐下,江小鶴自己斟了一盃茶喝著。紀廣傑氣得發了半天怔,又問說:「高兄,你現在還打算往哪裡去?」江小鶴說:「我要到長安去!」旁邊劉志遠就吃了一驚。

  紀廣傑就又問說:「到長安去有什麼事幹?」江小鶴說:「我在那裡有幾位朋友,都是十多年未見面了。他們欠我些賬,我打算前去討還!」旁邊劉志遠嚇得不僅變色,汗珠又簌簌地流下來。

  蔣志耀也似覺有點詫異,他就問說:「不知高見在長安的那些朋友,全都是作哪一行的?」江小鶴微笑說:「他們都是些小買賣人,不過他們欠下我債卻不少,這次我去了是非討不可!」旁邊的劉志遠流著汗,身上卻打冷戰。

  紀廣傑咬嘴唇翻著眼睛,細細尋思江小鶴這幾句話。待了一會,紀廣傑就說:「高兄你既要往長安,我們何不一路同行?我在那裡有許多朋友,我的眷屬也在那裡。高兄,你可曉得鮑崑崙老拳師嗎?他老人家正在長安,還有小崑崙鮑志雲、推山虎龍志起、金刀銀鞭鐵霸王葛志強、魯志中、袁志俠、金志勇、趙志龍那一干崑崙派的英雄,全都在長安。你去了,我可以給你向他們引見。你要想比比武藝也行,除了鮑老拳師的高超武藝你不能比,其餘的人我想你都或者可以打個平手!」

  江小鶴卻微笑著說:「我要去比武,當然去找鮑崑崙!並且我還想鮑崑崙年老,我若贏了他也不算英雄。到我們比武之時我要徒手,叫鮑老頭子使他那口崑崙刀。交手三合我若奪不過他那口崑崙刀,打不倒他,我便不在人前稱英雄!」紀廣傑冷笑道:「高兄,你未免太說大話了。不要說鮑老拳師,就是鮑老拳師那位孫女鮑阿鸞小姐,怕你就敵不過她!」

  江小鶴一聽到鮑阿鸞,他心中就不由一陣難過,悲痛之中糅著憤恨,隨高聲問說:「阿鸞姑娘她現今也在長安嗎?」紀廣傑點點頭說:「也在長安!」江小鶴又趕緊問說:「她的武藝比你紀廣傑如何?」

  紀廣傑說:「沒有比過,我想略略差一點。她只能與蜀中龍的弟子打個平手,我卻能將李鳳傑用劍刺傷。」江小鶴默默想著,心中發出無限思慕;臉上也現出些悲痛的神色,眉頭也攏在一起,隨又問:「不知那位姑娘許配了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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